第760章 究竟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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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策將軍府的氛圍依舊有些微妙的凝滯。用過早膳,呂連傑便將一臉不情願的呂清月喚至書房。
“月兒,”呂連傑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今日由你引路,帶李特使入宮覲見陛下。”
呂清月猛地抬頭,臉上寫滿了抗拒:“爹!為什麽非得是我?宮中自有引禮官,何須女兒……”
“讓你去,自有為父的道理。”呂連傑打斷她,目光深邃地看著她,“李特使身份特殊,你昨日已多有冒犯,今日正好借此機會,緩和關係。記住,此行關乎兩國邦交,收起你的小性子,莫要再節外生枝。”
呂清月咬住下唇,胸脯微微起伏。
緩和關係?想起李長風那副輕佻可惡的嘴臉,她隻覺一股惡氣堵在胸口。
但父親的目光嚴厲,軍令如山,她縱有萬般不願,也隻能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女兒遵命。”
出了書房,呂清月臉色冰寒,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她走到客院,見李長風已等在那裏,依舊是那身青衫,負手而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院中的一株古柏。
晨光落在他側臉上,倒有幾分人模狗樣,可呂清月一想到他昨日的言行,隻覺得那笑容裏都透著一股子邪氣。
“呂將軍,早啊。”李長風聞聲回頭,笑眯眯地打招呼,目光在她緊繃的俏臉上轉了一圈,“今日勞煩呂將軍親自作陪,長風真是受寵若驚。”
呂清月冷哼一聲,懶得與他虛與委蛇,硬邦邦地道:“李特使,請吧,馬車已備好。”
說完,轉身就走,步子邁得又急又快,恨不得立刻離他遠點。
李長風卻不緊不慢地跟上,與她並肩而行,歪著頭打量她:“呂將軍今日這身官服,更顯英氣,隻是這眉頭皺得……
嘖嘖,可惜了這般好容貌。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呂將軍總板著臉,小心未老先衰啊。”
呂清月攥緊了袖中的拳頭,指甲幾乎掐進肉裏。
她強忍著拔劍的衝動,目不斜視,隻當耳邊有隻蒼蠅在嗡嗡叫。
出了府門,登上馬車。
車廂寬敞,呂清月刻意坐到離李長風最遠的角落,掀開車簾,假裝觀看窗外街景,隻留給他一個冷硬的後腦勺。
李長風豈會讓她如願?
他舒服地靠在軟墊上,悠悠開口道:“這玉京城果然繁華,比我們那小鎮熱鬧多了。呂將軍久居京城,想必對哪裏好玩、哪裏好吃如數家珍吧?
不如趁此機會,給長風介紹介紹?比如……哪家酒樓的花雕醉雞最地道?哪條畫舫的姑娘曲子彈得最好?”
他語氣輕浮,尤其是最後一句,刻意帶上了幾分曖昧。
呂清月猛地收回目光,狠狠瞪向他,臉頰因憤怒而泛起薄紅:“李長風!你身為乾國特使,代表一國顏麵,說話行事怎能如此……如此不知廉恥!盡關心這些旁門左道,難怪乾國……”
她本想說“難怪乾國勢弱”,但終究記得父親叮囑,硬生生咽了回去,轉而諷刺道:“我真是不明白,乾國是無人可用了嗎?竟派了你這麽個……哼!
”她終究沒把“無賴”二字說出口,但那鄙夷的眼神已說明一切。
李長風非但不惱,反而哈哈一笑,攤手道:“呂將軍此言差矣。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嘛。再說,我這叫真性情,總好過那些表麵道貌岸然,背地裏男盜女娼的偽君子。你說是不是?”
他湊近一些,壓低聲音,帶著戲謔:“就像呂將軍你,外表冷若冰霜,說不定內心……哎,別瞪眼嘛,開個玩笑,活躍下氣氛。”
呂清月氣得渾身發抖,隻覺得跟這人多待一刻都要折壽。
她扭過頭,死死閉上眼睛,心中咬牙切齒:無賴!地痞!流氓!就你這副德性,見了陛下,定然言行無狀,觸怒天顏!到時陛下降罪,直接推出去砍了才好!看你還如何囂張!還想求和?做夢!
馬車在呂清月的滿腔詛咒中,駛入了巍峨皇城。
穿過重重宮門,最後在內宮一處側門前停下。早有內侍在此等候。
“呂將軍,李特使,陛下正在禦花園暖閣等候,請隨奴婢來。”
呂清月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所有情緒,恢複成那個冷峻的影衣衛副指揮使,隻是偶爾瞥向李長風的眼神,依舊像藏著冰碴子。
李長風整了整衣袍,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稍稍收斂,但眼神依舊清明,並無尋常使臣初入宮禁的緊張或敬畏。
內侍引著二人,穿行在九曲回廊之間。
時值初夏,禦花園內奇花異草爭妍鬥豔,假山流水,亭台樓閣,布局精巧,氣韻非凡。
遠遠地,便看見一處臨水的敞軒暖閣,四周明黃帷幔隨風輕拂,隱約可見其中坐著數人。
走近些,隻見主位之上,端坐著一位身著明黃常服的中年男子。
他看起來約莫五十許歲,麵容清臒,雙鬢微染霜色,眉眼間帶著久居上位的雍容與威嚴,但仔細看去,那深邃的眼眸底處,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沉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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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未戴冠,隻以一根玉簪束發,姿態看似隨意,卻自有一股掌控乾坤的氣度。此人,正是楚國皇帝,南山玉。
暖閣內除了侍立的宮女太監,下首還坐著兩位大臣模樣的人,氣氛頗為肅穆。
呂清月率先上前,單膝跪地,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臣呂清月,奉旨引乾國特使李長風覲見,參見陛下!”
她聲音清越,姿態恭敬。
然而,跟在她身後的李長風,卻隻是微微躬身,抱了抱拳,語氣平穩,不卑不亢:“乾國特使李長風,見過楚皇陛下。”
他沒有下跪,沒有行君臣大禮,甚至連腰都沒有完全彎下去。
這一下,暖閣內瞬間安靜下來。
侍立的宮人屏住了呼吸,那兩位大臣也皺起了眉頭。
呂清月心中先是一驚,隨即湧起一股難以抑製的狂喜和幸災樂禍。
來了!果然來了!
這無賴竟敢如此傲慢無禮!在陛下麵前都敢這般托大!他死定了!
她立刻抬起頭,臉上適時地露出驚怒交加的神色。
厲聲斥責道:“李長風!你好大的膽子!見我大楚皇帝陛下,竟敢不行跪拜大禮!
你眼中還有沒有上下尊卑?還有沒有將我大楚放在眼裏!”
她轉向楚皇,語氣懇切又帶著煽風點火的意味:“陛下!此獠狂妄至極,昨日在宮外便屢有惡行,打傷官兵,侮辱朝臣!
今日覲見天顏,竟還敢如此放肆!分明是心存藐視,絕非誠心議和!請陛下下旨,嚴懲此等無禮狂徒,以正國體!”
她心跳加速,期待著陛下勃然大怒,最好立刻將李長風拖出去治罪。
然而,楚皇南山玉的反應,卻讓所有人大出所料。
他並沒有動怒,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太大變化。
他隻是靜靜地打量著李長風,目光銳利如鷹,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的骨血靈魂。
那目光中,有審視,有探究,有極為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逝,快得讓人抓不住。
暖閣內落針可聞,空氣仿佛凝固。呂清月能聽到自己因為激動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良久,南山玉才緩緩開口,聲音平和,聽不出喜怒:“罷了。李特使遠來是客,乾楚兩國禮儀或有不同,不必苛求。”
什麽?不必苛求?
呂清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猛地看向楚皇,又看向依舊挺直脊梁站在那裏的李長風,腦子一片混亂。
陛下……陛下竟然不怪罪?這怎麽可能!
這人如此無禮,陛下非但不怒,反而為他開脫?
李長風對於楚皇的反應,似乎並不意外。
他直起身,坦然迎上楚皇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弧度:“陛下胸襟,令人佩服。”
南山玉深邃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那雙與記憶中某個身影隱約相似的眉眼上頓了頓,方才移開,對旁邊內侍吩咐道:“看座。”
內侍連忙搬來一個錦墩,放在下首位置。
李長風也不客氣,道了聲“謝座”,便從容坐下。
呂清月還跪在原地,心情如同被投入冰火的煉獄。
震驚、不解、委屈、憤懣……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她看著李長風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再看看陛下那平靜無波的臉,一個荒謬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這人到底有什麽秘密?
爹那樣縱容他,連陛下也……也這般寵著他?憑什麽?!
她隻覺得一股巨大的迷茫和挫敗感籠罩下來,先前那點幸災樂禍早已煙消雲散,隻剩下滿心的冰涼和無法理解的困惑。
這李長風,究竟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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