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兒臣拜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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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僵立在角落的陰影裏,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衝上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耳邊嗡嗡作響,反複回蕩著剛才聽到的隻言片語——“段書琴”、“孩子”、“屍骨無存”
    李長風……竟然是楚國皇子!
    是陛下流落在乾國二十多年的親生骨肉!
    這個認知如同驚雷,在她腦中炸開,讓她四肢百骸都彌漫開一種難以言喻的麻痹和恐懼。
    她下意識地收緊手指,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那細微的刺痛感才讓她勉強維持著一絲清醒,沒有失態地軟倒在地。
    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與李長風相遇後的種種畫麵:
    官道上,他看似文弱,卻隨手拿出三百兩銀票的淡然;
    黑鬆林外,他禦使青紫雙劍,談笑間逼退自己和一眾影衣衛的絕世風采;
    將軍府密室裏,他被牛筋繩捆綁,卻依舊嬉皮笑臉、言語輕佻地激怒自己;
    還有自己高高舉起,差點就抽下去的“破玄鞭”……
    “破玄鞭”!
    一想到這個詞,呂清月就感到一陣後怕的眩暈,背脊瞬間被冷汗浸濕。
    那鞭子專破玄氣,傷及經脈,若當時那一鞭真的落下……
    若自己盛怒之下,下手再重些,甚至……失手……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跳出來。
    那可是皇子!
    是陛下惦念了二十多年、愧疚了二十多年的嫡親血脈!
    自己若真傷了他,哪怕隻是皮毛,這罪過……這罪過豈止是捅破了天?
    簡直是將呂家世代忠良的名聲,連同自己的性命,一起放在火上烤!
    難怪……難怪父親昨日在密室中,會對李長風那般恭敬,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維護。
    原來父親早就知道!
    是了,父親當年就是陛下的貼身護衛,跟隨陛下在乾國為質,這段往事,父親必然是親曆者!
    他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不能明說,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一次次衝撞、冒犯這位流落在外的主人……
    一股混雜著後怕、羞愧、茫然和極度不安的情緒,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住呂清月的心。
    她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那對相認的父子。
    陛下老淚縱橫,神情激動。而李長風,雖然依舊站得筆直,麵色冷硬。
    但那緊抿的唇線和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她像個多餘的影子,杵在這裏,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陛下為什麽要把自己留下來?
    是為了讓她親耳聽到這樁皇室秘辛,以示對呂家的絕對信任?
    還是……為了讓她親眼看看,她之前屢次三番想要“教訓”的人,究竟是誰?
    這是一種無聲的警告嗎?
    呂清月心亂如麻,隻覺得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艱難。
    她恨不得能縮進牆壁裏,或者化作一縷青煙悄無聲息地飄走。
    這種場合,她一個外人,一個剛剛還與此人勢同水火的“對頭”,留在這裏算什麽?
    就在呂清月內心天人交戰,備受煎熬之際,那邊的對話也在繼續。
    南山玉用袖子胡亂擦去臉上的淚痕,聲音依舊沙啞,卻充滿了小心翼翼的期盼:“孩子……朕知道,現在說任何話,都顯得蒼白無力。是朕……是父皇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朕愧對她……”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將當年的局勢、自身的無奈、多次的尋找與最終的絕望,一一剖白。
    沒有推卸責任,隻有沉甸甸的悔恨和身為帝王的不得已。
    李長風靜靜地聽著,臉上的冰霜似乎在一點點融化。
    他望著眼前這個淚流滿麵、毫無帝王威儀,隻是一個沉浸在喪妻之痛與失子之愧中的男人,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母親段書琴的容顏。
    是那個在孤燈下,依舊會對著北方怔怔出神,眼底藏著化不開憂傷與思念的母親。
    是那個在生命最後時刻,仍不忘叮囑青依依“不要怪他”,說他“肩上有江山社稷,億萬黎民”的母親。
    母親那樣聰慧、剛烈的女子,能讓她傾心相愛,甚至不惜賠上性命和家族也要護其周全的人,真的會是一個徹頭徹尾、自私自利的無情無義之輩嗎?
    或許,命運的殘酷就在於,它從不給人兩全的選擇。
    家國天下,兒女私情,有時候就像魚與熊掌,逼得人不得不做出最痛徹心扉的抉擇。
    他看著南山玉眼中那毫不作偽的悲痛和乞求,那是一個父親最原始的情感流露。
    心底那塊堅冰,在對方滾燙的淚水和不加掩飾的愧疚中,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
    良久,在李長風感覺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也在呂清月緊張得幾乎要屏住呼吸的時候,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卻又帶著某種釋然般,開了口。
    “我相信……”他的聲音有些幹澀,卻清晰地在暖閣中回蕩,“我相信母親當年……義無反顧看上的人,不會……不會是無情無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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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如同赦令,讓南山玉渾身劇震,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李長風看著他,眼神複雜,包含了太多難以言說的情緒,有原諒,有理解。
    或許,還有一絲埋藏極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孺慕。
    他撩起衣袍,不再猶豫,對著南山玉,鄭重地雙膝跪了下去。
    以頭觸地,行了一個標準的、遲到了二十多年的兒臣大禮。
    “兒臣……李長風,拜見父皇。”
    這一聲“父皇”,如同天籟,擊碎了南山玉心中最後一道防線。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幾乎是踉蹌著撲上前,一把將跪在地上的李長風緊緊、緊緊地摟在懷裏。
    手臂用力之大,仿佛要將這失而複得的兒子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彌補那二十多年錯過的時光和無法言說的虧欠。
    “好……好孩子!朕的孩子……回來了!”南山玉的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淚水再次洶湧而出,這一次,卻是喜悅和激動的淚水。
    他拍著李長風的背,一遍遍地重複著,“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李長風伏在父親的肩頭,感受著那陌生卻又帶著奇異安心的懷抱,鼻尖是龍涎香混合著淚水的味道。
    他閉上了眼睛,一直緊繃的身體終於微微放鬆。
    母親的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是否會感到一絲欣慰?
    父子相擁,無聲的淚水訴說著二十多年的分離與辛酸。
    這一幕,足以讓鐵石心腸的人也為之動容。
    呂清月站在角落,看著這感人至深的一幕,心情卻更加複雜了。她為陛下感到高興,真的,陛下這些年的鬱鬱寡歡,他們是看在眼裏的。
    但與此同時,一種更深的局促和不安攫住了她。
    她下意識地低下頭,盯著自己官靴的鞋尖,仿佛那裏有什麽極其吸引人的東西。
    她甚至開始偷偷地、一寸寸地往後挪動,希望能盡可能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最好能隱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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