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洞房花燭,餘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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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近午時分,陽光透過窗欞,在李長風暫居的客院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正站在窗前,看似悠閑地望著院中一隅新開的晚桂,實則心中仍在反複推敲返回乾國後的種種布局。
    門外傳來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是梅蕊快步走了進來,她素來清冷的臉上此刻竟難得地染上了一層顯而易見的激動紅暈。
    “公子!”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眸亮得驚人,“消息……消息傳回來了!朝會上,陛下和呂將軍力排眾議,已決定暫罷伐乾之兵,改為退兵固守!
    還……還要派遣大使,正式向玉宣公主遞交國書,言明若乾國有所需,我楚國願提供援助!”
    這消息如同巨石入水,在李長風心中激起波瀾。
    雖然他昨夜與父皇、呂連傑已密議定策,但能在如此短時間內,頂著主戰派的巨大壓力將此議推行下去,仍是極不容易。
    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一股難以言喻的激蕩情緒湧上心頭——這最關鍵的第一步,總算成了!
    他返回乾國,幫助玉宣站穩腳跟的道路,已被鋪下了第一塊堅實的基石。
    他轉過身,臉上剛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梅蕊卻已情難自禁。
    她跟隨李長風日久,深知此行背負的壓力與凶險,此刻聽聞斡旋成功,大乾暫得喘息之機,公主殿下亦將得到強援,狂喜與激動瞬間衝垮了她平日的冷靜自持。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前一步,張開雙臂便撲入了李長風的懷中,臉頰緊緊貼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聲音哽咽:“太好了……公子,真的太好了!”
    李長風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微微一怔,隨即了然,心中亦是感慨萬千。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梅蕊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背脊,溫聲道:“是啊,暫時……是好事。”
    這溫情脈脈的一幕,恰好被路過的呂清月看在了眼裏。
    她剛走到院門處,腳步便像被釘住了一般。
    隻見那登徒子李長風正摟著那名喚梅蕊的護衛侍女,兩人姿態親密,梅蕊更是整個人都埋在他懷裏。
    呂清月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隨即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燒得她五髒六腑都灼痛起來。
    “光天化日,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她心中暗罵,一股說不清是鄙夷還是酸澀的情緒洶湧而來。
    “果然是個下流胚子!連身邊貼身護衛的侍女都不放過!如此急色荒唐之人,父親和陛下竟要我……”
    想到那樁已被提上日程的婚事,呂清月隻覺得一陣反胃和絕望。
    她死死咬住下唇,強忍著衝進去斥責的衝動,猛地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
    一邊快步離開,一邊在心底發狠:“就算聖旨難違,不得不跟了他,他也休想得到我的心!不過是一具皮囊,給他便是!我呂清月的心,永遠是我自己的!”
    她越想越氣,越氣越覺得委屈,眼圈不受控製地紅了起來,卻倔強地仰起頭,不讓那丟人的淚水滑落。
    然而,命運的輾壓並未因她的抗拒而有絲毫遲滯。
    就在當天下午,皇帝的賜婚聖旨便如同一道金箍,牢牢套在了她的頭上。
    宣旨的內侍聲音尖細而平板,每一個字卻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呂清月的耳中,紮進她的心裏。
    “……谘爾天策將軍呂連傑之女清月,毓質名門,秉性端淑……特賜婚於乾國特使李長風為妻……著令九日後完婚,婚後隨夫前往乾國,宜體朕心,克嫻內則,欽此!”
    “臣女……接旨……”呂清月跪在冰冷的青石地麵上,雙手高高舉起,接過那卷沉甸甸、明黃色的綢緞聖旨。
    指尖觸及聖旨的瞬間,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仿佛接過的不是榮耀,而是一道燒紅的烙鐵。
    她謝恩的聲音幹澀沙啞,幾乎不像是自己的。
    內侍說了些什麽道喜的話,父親又與之客套了些什麽,她一概沒有聽清。
    腦子裏嗡嗡作響,隻有“九日後完婚”、“隨夫前往乾國”這幾個字在反複回蕩,如同喪鍾。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站起身,怎麽走回自己那座熟悉的小院的。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役紛紛躬身道喜,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直到“砰”的一聲關上房門,將所有的喧囂與同情的、探究的目光徹底隔絕在外,她才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
    一直強忍著的淚水,此刻終於決堤。
    她沒有放聲痛哭,隻是任由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不斷滾落,浸濕了衣襟,也滴落在懷中那卷冰冷的聖旨上。
    九年了。
    從十六歲初入影衣衛,到如今二十五歲官至副指揮使,她將最美的年華都奉獻給了這玉京城,奉獻給了影衣衛的職責。
    這裏的每一條街巷,每一處暗樁,她都了如指掌。
    這裏的同袍,這裏的風物,早已融入她的骨血。
    可九日後,她就要被迫離開,以一個她最不屑、最憎惡的男人的妻子的身份,去往那個陌生的、敵對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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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土難離,壯誌未酬。
    她曾幻想過馳騁沙場,馬革裹屍。
    曾立誌肅清奸佞,護衛京畿。
    可如今,所有的抱負和驕傲,都被這一紙婚書無情碾碎。
    未來等待她的,是寄人籬下,是身為“敵國皇子妻”的尷尬處境,是那個輕浮可惡的男人永無止境的戲弄和折辱……
    無盡的傷心與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
    她把臉深深埋入膝蓋,單薄的肩膀在寂靜的房間裏無助地抽動著。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那個讓她恨得牙癢癢的聲音,帶著一貫的懶洋洋和戲謔:“喲,呂將軍,這大白天的怎麽就關起門來了?接到聖旨,高興得躲起來偷偷哭了?”
    李長風根本沒指望她回答,自顧自地推門走了進來——呂清月心神激蕩之下,竟忘了栓上門閂。
    他一眼就看到蜷縮在門後、哭得梨花帶雨的呂清月,臉上那玩味的笑容更深了。
    他踱步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嘖嘖兩聲:“看看,這哭得,真是我見猶憐呐。不過呂將軍,你這副模樣,可比平時橫眉冷眼的樣子順眼多了。”
    呂清月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瞪向他,眼中滿是羞憤:“你……你給我滾出去!”
    “滾?”李長風挑眉,不但沒滾,反而蹲下身來,與她平視,伸手想去擦她臉上的淚痕,被呂清月嫌惡地一巴掌拍開。
    他也不惱,笑嘻嘻地道:“這可是我的未婚妻的房間,我未來的夫人在這兒傷心,我這個做夫君的,怎麽能不安慰安慰呢?”
    他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語氣輕佻得令人發指:“放心吧,呂大小姐,雖然你這脾氣是差了點,動不動就拔劍動鞭子的。
    身材嘛……還算將就。溫柔體貼……更是半點不沾邊……不過呢,本公子向來大度,既然聖旨已下,我也隻好勉為其難收下你了。
    放心,跟了我,定然不會虧待你,保證雨露均沾,不會冷落你的……”
    “你……你無恥!下流!”呂清月氣得渾身發抖,眼淚流得更凶了,更多的卻是一種被羞辱的悲憤。
    她恨不得立刻拔出劍來,將眼前這張可惡的嘴臉捅個對穿,可殘存的理智和那道冰冷的聖旨,像無形的枷鎖,牢牢捆住了她的手腳。
    “李長風!你休要得意!”她咬著牙,從齒縫裏擠出聲音,“我呂清月就算嫁給你,也永遠看不起你!你得到我的人,也永遠別想得到我的心!”
    “心?”李長風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得到人就足夠了,誰稀罕那顆又冷又硬的心?隻要洞房花燭一過,餘願足矣。”
    說完,他不再看她那副恨不得殺了自己的表情,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悠哉遊哉地轉身離開了,臨走還“貼心”地替她重新帶上了房門。
    房門合攏的輕響,如同最後一絲希望的破碎聲。
    呂清月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在地,將臉深深埋入臂彎,壓抑許久的嗚咽聲終於低低地響了起來。
    晚些時候,梅蕊悄然來到李長風的書房。
    她臉上已恢複了平日的冷靜,但眉宇間仍帶著一絲憂慮。
    “公子,”她屏退了左右,壓低聲音道,“楚國皇帝此番賜婚,又將呂清月派在您身邊,隨我們一同返回大乾……奴婢總覺得,此事未必那麽簡單。”
    李長風正拿著一卷書隨意翻看,聞言頭也沒抬,隻淡淡“嗯”了一聲。
    梅蕊繼續分析道:“呂清月畢竟是呂連傑的親生女兒,影衣衛的副指揮使,對楚國忠心耿耿。她跟在您身邊,名為妻子與護衛,實為監視與掣肘。
    一旦您在大乾的行事有絲毫偏離楚國的利益,或者……或者與公主殿下走得太近,她恐怕都會第一時間向楚國匯報。這無異於在您身邊埋下了一顆釘子,後患無窮。”
    李長風終於放下書卷,抬眸看向梅蕊,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眼神卻清明冷靜得可怕。
    “梅姐姐,你的擔憂,我明白。”他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呂連傑打的是什麽算盤,我父皇……楚皇陛下又存了幾分試探與製約的心思,我豈會不知?”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低沉而篤定:“但這顆釘子,若是用得好了,未必不能成為我們手中一把指向敵人的利刃。
    呂清月的身份和能力,在乾國那個泥潭裏,有時或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轉過身,臉上那抹慣有的、讓人捉摸不透的懶散笑容又浮現出來:“至於監視……嗬,她若真有本事看住我,盡管讓她看。一切,盡在把控之中,你無需擔心。”
    看著李長風那副成竹在胸、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情,梅蕊心中稍安,但那份隱隱的不安卻並未完全散去。
    李長風話鋒一轉:“我卦鼎修為已經滿,這就開鼎煉丹,今晚晉升二十二境。”
    梅蕊喜道:“我為你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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