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暮色四合時，麗江古城的青石板路上浮起一層薄霧。黎生站在客棧的天井裏，看著夥計們將行李一件件搬上商務車。屋簷下的風鈴被夜風撩撥，發出清越的聲響，像是為這場離別奏響的前奏。
    "主公，我的東巴文筆記本不見了！"諸葛涼慌慌張張地從二樓跑下來，發髻鬆散地垂在耳邊。
    黎生從口袋裏掏出那本藍皮冊子："昨晚落在餐廳，我替你收著了。"
    少女如獲至寶地接過，指尖撫過封麵上燙金的象形文字。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影子，黎生忽然想起初見時她捧著竹簡的模樣——那時她眼中還帶著亂世謀士特有的警覺，如今卻多了幾分這個時代少女的天真。
    "孔敏"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回去後再帶你學其他文字。"
    客棧老板捧著個紮染布包走來："這是我們納西人的"吉祥結"，送給遠行的客人。"
    布包裏是七串五彩繩結，每串都綴著銀質的小鈴鐺。黎生給每人腕上係了一根，輪到關雨時，她下意識地縮了縮手，或許是不願讓黎生摸到自己手心的繭子吧。
    "戴著。"黎生倒是絲毫不在意，隨後不容拒絕地扣住她的手腕，"保平安的。"
    關雨垂下眼睛，任由他將紅繩係在自己常年握刀的手腕上。銀鈴輕響，與她身上冷冽的氣質奇異地融合。
    最後一箱行李裝車時，龐瞳突然從客棧廚房衝出來，懷裏抱著個鼓鼓的油紙包。
    "差點忘了！"她氣喘籲籲地打開紙包，露出十幾個鮮花餅，"我讓廚師現做的，路上吃！"
    徐淑無奈地掏出手帕，擦去她臉上的麵粉："偷師學藝去了？"
    "才不是偷！"龐瞳理直氣壯地塞給每人一個餅，"我正大光明學的！"
    餅皮酥脆，玫瑰餡的甜香在夜色中彌漫。黎生咬了一口，忽然意識到——這大概就是龐瞳表達不舍的方式。
    商務車駛出古城時，黎生透過後視鏡看到城門上的"麗江"二字漸漸模糊。車內很安靜，隻有空調運轉的細微聲響。呂咘靠在貂蟬肩頭睡著了，貂蟬手裏還攥著本《麗江風物誌》；劉蓓三姐妹頭挨著頭，在手機上看今天拍的照片；諸葛涼借著閱讀燈的光，認真往筆記本上寫著什麽。
    隻有關雨醒著，她坐在副駕駛，目光投向窗外流動的黑暗。黎生悄悄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感受到她指尖微微的顫抖。
    "在想什麽？"他輕聲問。
    關雨沉默片刻："我們那個時代的離別...通常就是永別。"
    黎生捏了捏她的手指："這次不是。"
    車過收費站，麗江的燈火徹底消失在群山背後。關雨忽然解開安全帶，傾身過來吻了吻黎生的嘴角。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後座傳來幾聲壓抑的驚呼——原來除了熟睡的貂蟬，其他人都在假裝休息。
    "三姐你..."張菲瞪大眼睛。
    關雨麵不改色地係回安全帶："怎麽了？"
    黎生忍俊不禁。後視鏡裏，他看到劉蓓捂住張菲的嘴，徐淑假裝看風景，龐瞳則把整張臉埋進了零食袋。隻有諸葛涼依然專注地寫著字，但紅透的耳尖出賣了她。
    夜色漸深，車內的嬉鬧聲漸漸平息。黎生打開定速巡航，窗外的風景變成模糊的色塊。雲南的山路蜿蜒如蛇，車燈偶爾照亮路邊的野花，又迅速將它們拋回黑暗。
    關雨忽然輕聲哼起一首曲子，調子古樸蒼涼，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黎生聽出這是漢代樂府《有所思》的旋律——"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後座傳來窸窣的響動，劉蓓三姐妹不約而同地跟著哼唱起來。接著是諸葛涼清亮的嗓音，最後連龐瞳也含含糊糊地加入。古老的歌謠在密閉的車廂裏回蕩，與現代引擎的嗡鳴奇妙地交融。
    黎生想起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想起他們初次相遇的亂世。如今這群人卻在他的車裏，唱著千年前的情歌，手腕上係著納西族的吉祥結。時空的錯位感如此強烈，卻又莫名和諧。
    服務區的燈光刺破夜色時，眾人才從歌聲的餘韻中回過神來。龐瞳第一個跳下車，伸了個誇張的懶腰："我要吃泡麵！"
    淩晨的服務區空蕩蕩的，隻有幾個長途司機在抽煙。自動販賣機的藍光映在眾人臉上，顯出幾分疲憊。黎生買了熱飲分給大家，關雨接過咖啡時，指尖與他短暫相觸。
    "還有三小時到昆明。"黎生看了眼導航，"要不要休息一晚再飛？"
    劉蓓搖頭："直接回去吧，大家想家了。"
    "家..."諸葛涼輕聲重複這個字，眼神柔軟下來。
    龐瞳已經撕開泡麵蓋子，熱氣模糊了她的臉："黎生，我們下次去哪玩？"
    "你想去哪？"
    "敦煌！"龐瞳不假思索地說，"我看電視裏那個月牙泉可漂亮了！"
    徐淑優雅地啜飲著紅茶："我想去江南。"
    "我想看海。"張菲舉手。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旅行計劃，仿佛這不是歸途，而是另一場冒險的開始。黎生笑著聽他們爭論，忽然注意到關雨獨自站在玻璃幕牆前，望著停車場的方向。
    他走過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裏空空如也，隻有幾盞慘白的路燈。
    "在看什麽？"他問。
    關雨搖頭："隻是覺得...像做夢一樣。"她轉動手腕，銀鈴發出細碎的聲響，"這些鈴鐺，這些燈光，還有..."她看向黎生，"大哥"
    黎生心頭一熱，正想說什麽，卻被龐瞳的大嗓門打斷："主公！我的火腿腸不見了！"
    回程的飛機上，黎生特意選了靠窗的位置。當飛機衝破雲層，第一縷晨光透過舷窗灑落時，他感到肩頭一沉——關雨終於抵擋不住疲憊，靠著他睡著了。
    陽光在她臉上鍍了一層金邊，睫毛的陰影落在臉頰，像個安靜的孩童。黎生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想起昨夜她在黑暗中說的話。
    或許這一切確實像場夢。但當他看向四周——劉蓓正幫張菲調整座椅靠背，徐淑在給龐瞳蓋毯子，諸葛涼小聲向空姐要了杯溫水，呂咘輕拍著被氣流驚醒的貂蟬——黎生知道，這就是他最想要的真實。
    飛機穿過平流層，下方是無邊無際的雲海。某個瞬間，黎生錯覺看到玉龍雪山的影子在雲層間若隱若現。但很快，那片潔白就被更廣闊的雲浪淹沒，如同所有美好的旅途，終將成為記憶中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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