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九月，序屬三秋。南瞻洲的秋葉就快要落盡。
    港口上停靠著船隻比平日多了許多。
    海岸邊的人也比平日多了許多。
    “佛門的無遮大會吸引了九洲各地的天驕前來。南瞻洲應當從未有過如此熱鬧。”莫璃四處張望著，像是個小孩子見到了新鮮事物。
    就連一直冰冷的餘生亦是偶爾好奇地看向周圍。
    每每注意到蘇牧等人的目光，餘生又會像是被發現了小秘密一般，裝出原有的冰冷神態。
    “還是有著孩子心性。”言燦說道。
    蘇牧點頭道：“幸好還有孩子心性。”
    見著餘生好奇張望，蘇牧等人都能放下心來。
    自餘生入玲瓏書院之後，一眾人最擔心的還是餘生的心境。
    少年時的仇恨最易留下陰影，也最易埋在心底。隻怕是這仇恨將會影響了餘生的心境。
    心境有缺，則武道難成。
    心境有缺，接下來的路會很難走。
    餘生記著燕王府的仇恨，這很好。沒有人讓餘生放下仇恨，但少年心中不該隻有仇恨。
    一年多的修行，餘生的筋骨比之前好太多，修為也步入了靈武一重境。
    餘生的天資自然是比不上蘇牧等人。一年的時間，從體弱的小乞丐成為靈武一重境的修行者已經是修行的極限。
    而他始終記著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想要親手報仇，至少要成為涅盤境強者。
    蘇牧看著餘生，說道：“順心意，才能念頭通達，修行更是會事半功倍。三師姐讓你走出書院，想必也有此番用意。”
    “小餘生，人生漫漫，修行不僅僅是為了報仇，你可不能困於尺寸之地，你的心更是不能困於尺寸之間。”
    餘生看著蘇牧，似懂非懂地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
    “蘇哥哥，你又是為何修行？”
    蘇牧一愣，然後摸著下巴，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我要好好想想在告訴你。”
    ......
    無遮大會在南瞻洲的寒山寺中舉辦。
    而寒山寺離海岸邊還有數日的路程。
    寒山，那是一處偏僻的地域。光光是寒山之名，便是讓人覺得此地寒涼難耐，人煙罕至。
    佛門便是在此山之中建寺立廟。
    附近的百姓於寒山寺中朝拜祈願，皆是願有所成。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寒山寺也逐漸匯聚了人氣。
    佛門便是如此消災去禍，而後受了信徒的香火，積攢了累世的氣運。
    踏足南瞻洲之後，蘇牧等人並沒有遇見危險，甚至平靜得讓他們覺得異常。
    “南瞻洲是佛門的疆域，如今還是無遮大會舉辦的日子，任誰想要鬧事，也要好好想想佛門的態度。慈悲為佛，那些神佛的秘術武技可不慈悲。”言燦喝著酒，望著寒山中若隱若現的寺廟。
    寒山寺並不恢宏，佛寺中的金碧輝煌不在寒山寺中出現，灰白的牆，石塑的佛像，除去那些經幢，整座寒山寺皆是如寒山一般灰白。
    寒山寺下焚香祈願之人三步一叩五步一拜，朝著山中走去，虔誠之至。
    他們的眼中是虔誠，還有虔誠之下的狂熱，仿佛隻要一路跪拜到佛像前焚香祈福，那麽煩惱就會一掃而空。
    “小將軍，他們有些可憐。”莫璃看著那些跪拜之人，心中同情。“得了病，不尋醫問藥，卻是求神拜佛。沒了錢財，不曾腳踏實地，盡是想著天上掉餡餅。”
    若是對著佛門祈願有用，莫璃更不會日日活在被神性吞噬的危機之中。
    蘇牧歎息道：“有人異想天開，但有人亦是走投無路。在別無他法之際，他們隻能將希望訴諸於神佛。”
    莫璃笑道：“神佛？是仙嗎？可那些仙何曾管過人族的死活。在他們眼中，所謂的百姓不過是螻蟻而已。”
    來自仙人遺族的莫璃更知道仙的冷酷無情。
    佛門當中必然是有仙佛的存在。也從未見那些有大神通的仙佛來普度眾生。
    就在交談之際，一道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四位施主，小僧在此恭候多時。”玄彌雙手合十，對著蘇牧四人行禮。
    在蘇牧等人踏入南瞻洲的時候，玄彌便是得到了消息。
    估算著時日，玄彌在寒山寺下等候著蘇牧一行人。
    “又見麵了。玄彌大師。”蘇牧還禮。當初在仙洲宴上，雙方有過合作。蘇牧對於玄彌還算熟悉。
    玄彌還是那個謙遜的小和尚，但此刻再見之時，蘇牧越發感受到玄彌內斂渾厚的氣息，越發地看不清玄彌。
    言燦瞥了一眼玄彌，說道：“完了完了。這小和尚中毒已深，這輩子怕是都要給佛門當走狗了。”
    言燦也感受到了玄彌的不同，言語中多是鄙夷。
    玄彌聽出了言燦的意思，沒有在意地說道：“小僧佛法頗有長進，佛心日益堅定，並非言施主所言的中毒已深。”
    佛心堅定，就是更信仰佛法，更忠於佛門。
    言燦所說的“中毒”，不是身上的毒，而是信仰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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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玄彌眼中，這不是中毒，而是證道成佛的機緣。
    言燦冷哼一聲，不想和玄彌辯駁。
    在玄彌的引領下，四人走在這山道之中。寒山的寒涼仿佛能夠深入骨髓，讓人由內到外地感受到寒冷。
    山道上，亦是有祈福的百姓不懼寒冷地跪在地上，跪拜前行。
    山中的地麵冰涼，山中的植被也比山外的植被更矮小一些，即便是長了數百年的大樹也並不能讓人感受到生機。
    寒山，好似一座死山。沒有生機，再多的人也凝聚不出煙火氣。
    焚香的氣味彌漫在山中，白煙陣陣隨著寺中的鍾聲飄向遠方。
    山空鍾聲闊，溪流不聞聲。
    寂靜，寒涼。
    這是寒山給蘇牧最為直接的感覺。
    登山的路不長，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一行人就來到了寒山寺前。
    但那些跪拜而來的祈願之人則是需要一個時辰，乃至更多的時間。
    蘇牧回頭望去，山道中亦是有許多人透著虔誠帶著希望。
    忽然，蘇牧問道：“這些來寒山寺祈願的百姓都能心想事成嗎？”
    不等玄彌開口，言燦便是說道：“求神拜佛能成事，何需修行，何需寒窗十載，何需早出晚歸？”
    “阿彌陀佛。”玄彌開口。“言施主所言在理。”
    蘇牧微微皺眉，就是玄彌也覺得求神拜佛無用？
    這不是一個僧人該說出的話。
    緊接著玄彌又是說道：“求神拜佛不能成事，但能撫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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