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自然是舍不得離開。
    即便一個月所經曆的寧靜生活是幻境，但蘇牧依舊不舍。
    蘇牧的離開慢慢在村子裏傳開，哭鬧的最厲害的是小囡。她確信，蘇牧與那尊上一模一樣。
    她相信，定是尊上變成了蘇牧，來這裏看她。
    不舍隻是不舍，分離依舊分離。
    小孩子總是健忘的。王大虎相信，過不了幾日，小囡就會忘了蘇牧。
    然而，王大虎不知道的是，小囡腦海中留著蘇牧的聲音——好好長大。
    真摯而又平淡的祝福留在了小囡的心中。
    ......
    神嶽廣袤，是蘇牧終其一生都難以完全探索的地域。
    接下來的日子，蘇牧像是一隻無頭蒼蠅一般行走在神嶽的群山之間與江流河畔。
    他始終沒有等來危機。
    在他看來，業火的考驗應當是危機四伏的，在業火之中到鬼門關走一遭也不值得意外。並且那些參與業火考驗的人總會有一些隕落在業火的焚燒之下。
    蘇牧沒有見過業火，甚至沒有遇見任何危險。
    山中有凶獸，江裏有大蛟，這些是蘇牧需要自己應對的危機，但遠遠不曾達到生死一線的地步。
    蘇牧甚至覺得若是將這般寧靜的生活當成考驗，豈不是笑話？
    神嶽中有大城，亦是有護衛，他們被稱作神嶽軍，是尊上的麾下。而神嶽軍的職責便是護衛神嶽的安全，阻止外界的戰火蔓延到神嶽之中。
    蘇牧見過神嶽軍，他們之中的每一人都不是蘇牧能夠惹得起的存在。
    村子裏的王大虎等人也好，神嶽軍的將士也罷，總之蘇牧能夠遇見的人都要比蘇牧強。小到販夫走卒，也不是蘇牧能夠惹得起的存在。
    正因如此，蘇牧心中越發疑惑。為何如此強大的斷嶽在無數年之後變成了生機不在的蒼茫一片。
    能夠創造天道庇護一方的尊上又去了哪裏？
    為何神嶽成了斷嶽，為何斷嶽之中隻剩下了茶茶一人？
    究竟發生了什麽......
    疑惑重重，謎團遍布。
    見識過神嶽的強盛，才不會理解神嶽為何破滅。
    這一日，蘇牧來到了一處無垠的大湖。
    大湖名為魚龍湖，附近的百姓都說，湖中住著一絕美的仙人，也便是在月圓時分，才能夠得見真容。
    微風拂過水麵，泛起粼粼波光。錦鯉在清澈的湖水中嬉戲，時而躍出水麵，顯得幾分悠閑自在。
    有年輕的男女泛舟湖上，嬉笑著。
    也有老者在湖畔垂釣，想要釣上一條名貴的魚兒，換上一壺美酒。
    蘇牧也日日來此，想要見一見魚龍湖中那絕美的仙子。當然，如蘇牧這般的人很多，都等著湖中的那位仙子現身，再來舞文弄墨幾句，寫下一篇傳世的佳作。
    過了三日，蘇牧覺得光是等著很是無聊。
    於是，他也買來了漁具，學著老者在岸邊垂釣。
    垂釣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情。
    魚兒不咬鉤，或許一日，或許接連幾日都會一無所獲。
    在書院的弟子當中也就是二師兄顧養浩閑來垂釣。當然，他這般行為隻會引來言燦背地裏的冷嘲熱諷。
    故作清高，裝得一副閑雲野鶴的隱士模樣。
    這些話，言燦也隻敢在背後說說。
    蘇牧也不喜歡垂釣。他比不上言燦的“活潑”，卻也實在沒有顧養浩這個性子。
    若不是當真無事可做，他是萬萬不會坐在湖畔的，他寧可閉上眼，享受著湖畔微風間的小憩。
    蘇牧離老者不遠，彼此之間可以清晰地看見對方。
    第一日，蘇牧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自顧自地拋下魚竿。老者未發一言，壓著鬥笠，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
    第二日，蘇牧還是行了一禮，然後自顧自地拋下魚竿。老者還是那般，沉默不言。
    第三日...
    第四日...
    接連十日，雙方默契地保持著沉默，互不打擾。
    蘇牧做著自己的事，老者也做著自己的事。
    而蘇牧開始好奇的是，他每日都會準時而來，老者每每都要比蘇牧更早坐在湖畔，老者仿佛從未離開那般。
    十日，蘇牧用了最好的餌料，沒有釣上來一條魚。
    這樣的事會令人沮喪。
    簡單的事卻沒有成果，這才是最令人沮喪的事情。
    第十一日，蘇牧沒有帶來魚竿，空手而來。還是原來的位置，隻是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仰頭一躺，感受著陽光落在臉上的溫暖。
    今日有一個好天氣，早晨的陽光便是會讓感覺到暖洋洋的。
    湖畔，那些等著一睹仙子真容的人依舊等著。他們倒是比蘇牧更有毅力，不知多少歲月過去依舊等著仙子出現。
    這一整日，蘇牧隻是待在老者身邊，看著老者垂釣。
    隻不過，這一日如過往的無數歲月一般，一直在重複。改變的是四季輪回與過往來來回回的人，不變的是老者沉默不言垂釣在湖畔。
    蘇牧看著遠處眾人的熱鬧，不時地傳來吟詩作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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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挖了挖的耳朵，然後又看向與那邊的熱鬧截然不同的老者。
    “老人家，您在此處多久了？”蘇牧開口問道。
    這問題並不冒昧，蘇牧卻也不期待老者能夠回答。
    沉默久了的人不會喜歡熱鬧，也不會喜歡說話。
    等待了片刻，蘇牧重新躺回到草地上。他像是一點浮萍，飄蕩在神嶽這一片廣袤的天地之間。
    蘇牧也不知道他這一點浮萍，該去往何處，又會遭遇怎樣的風浪。
    業火在何處？
    山不向我走來，我便向山走去。
    可蘇牧尋了許久，還是尋不見那“山”，
    “神嶽與我，到底有什麽關係。”
    蘇牧搖著一根野草，望著與斷嶽截然不同的天空，心中迷茫地歎息。
    就在此時，蘇牧的耳邊傳來了老者的聲音。
    “起先，我還算過日子。這日子啊，一日一日過著，過得極快。”老者的聲音有些沙啞，卻也很是幹淨，能夠讓人聽得一清二楚。
    就像是山中清泉落在溪石上，叮咚作響。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仿佛聽著老者說話，便是一種愜意的享受。
    “後來啊，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便是再也沒有數過了。那些人來了一茬又一茬，到了最後我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老者抬起頭，望向魚龍湖的中心。
    湖中心平靜地泛著波光。
    與那些人的熱鬧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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