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水區長途汽車站，出口處人流混雜，空氣裏彌漫著劣質煙草和汗液混合的酸腐氣味。
    雀哥穿著一件熨帖的白襯衫，戴著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陰冷。
    他身邊跟著兩個染著黃毛的小弟，顯得有些局促。
    “雀哥，咱們接誰啊？還得您親自來？”一個小弟忍不住問。
    雀哥推了推眼鏡，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武哥。”
    “武哥？”小弟有些茫然。
    “你來得晚，對幫的情況不清楚，武哥是僅次於龍哥的大哥，地位比我還高。”
    “為幫裏報仇，一把軍刺，連著捅了對麵堂口四個人。眼睛都沒眨一下。”雀哥淡淡地說，語氣裏卻帶著幾分炫耀般的寒意。
    “我操…連殺四個？那…那還能出來？”另一個小弟倒吸一口涼氣，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這就是武哥的本事。”雀哥鏡片後的目光閃爍，“他大伯是法院的。加上有忠心的小弟頂罪，隻判了兩年。”
    雀哥話鋒一轉，帶著鄙夷：“哪像有些人，眼睛和黃毛那兩個廢物！看見鬼火俱樂部那邊給得多，拍拍屁股就跑了，一點道義都不講！”
    小弟連忙附和：“就是！還是武哥這樣的老前輩靠得住！”
    “那…龍哥和虎哥怎麽沒來接？”先前那個小弟小心翼翼地問。
    雀哥冷笑一聲，眼裏閃過寒芒：“哼，誰知道呢？也許是貴人多忘事吧。”
    他壓根就沒通知龍哥和虎哥。
    不多時，一個身材異常魁梧雄壯的漢子，戴著一副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墨鏡，從出站口走了出來。
    他步伐沉穩，自帶一股懾人的氣場，周圍的旅客都不自覺地避讓開。
    “武哥！”雀哥立刻換上一副熱絡的笑容，迎了上去。
    被稱作武哥的漢子摘下墨鏡，露出一張飽經風霜卻依舊棱角分明的臉，眼神銳利地掃視一圈。
    “龍哥呢？”他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雀哥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苦澀，他歎了口氣，湊近武哥，壓低聲音，添油加醋。
    “唉，武哥，你有所不知啊！現在的龍哥，已經不是以前的龍哥了！”
    “兄弟們在外麵被人欺負，他不管！連我…他都不放在眼裏了！”
    武哥臉色一沉，眼神變得銳利：“你說什麽？誰敢欺負到青龍會頭上？”
    想當初，他為了幫會鏟除異己，不惜鋌而走險，雖然龍哥當時並不同意他做得那麽絕，但終究是為了青龍會好！如今自己出來了，龍哥連麵都不露？
    “青龍會…現在可以說是名存實亡了。”雀哥看著武哥的臉色，繼續拱火，“連咱們吃飯的家夥，那條柴油路子，都讓一個新冒出來的什麽‘鬼火俱樂部’給搶了！”
    “龍哥不僅沒吭聲，還把路子拱手讓人！我看啊，他可能早就覺得青龍會沒了，所以對您…唉……”
    武哥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接著，雀哥帶著滿腹心事的武哥找了個場子喝酒。
    氤氳的蒸汽和酒精的作用下，武哥沉寂了兩年的暴戾之心，開始蠢蠢欲動。
    “武哥，”雀哥端起酒杯，眼神誠懇，“既然龍哥他不想管事了，那咱們青龍會也不能就這麽散了！”
    “想當年打江山，您出的力最多！這條柴油路子，也是您帶頭拿下的！這青龍會，怎麽能沒您說話的份？”
    武哥沉默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劃過喉嚨。
    兩年的牢獄生涯，確實磨平了他不少棱角和血性。
    “武哥！您想想！難道就甘心看著自己拚下來的基業，被別人踩在腳下？”雀哥趁熱打鐵。
    武哥眼中凶光一閃而過，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我考慮考慮。”
    吃完飯，武哥拒絕了雀哥安排的後續節目，獨自一人來到一個老舊的單位家屬區。
    他敲響了其中一戶的房門。
    開門的是一個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穿著舊款幹部服的老人。
    “大伯。”武哥低聲叫道。
    “你還知道回來！”老人看到他，氣不打一處來，轉身進屋，砰地把門關了一半。
    客廳裏，老人劈頭蓋臉地將武哥訓斥了一頓。
    “……出來了就給我老老實實做人！別再惹是生非！”
    “我給你找了個活兒，去局裏檔案室，端茶倒水看文件，安安穩穩的。好好幹，以後有機會轉正，提個科員。”
    武哥聽著大伯的安排，再想到雀哥描繪的“江湖地位”，一股屈辱和不甘湧上心頭。
    端茶倒水？提科員？
    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從大伯家出來，武哥站在樓下，晚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雀哥的號碼。
    “喂，雀哥。”
    “幹了！”
    ……
    時間悄然流逝，王鐵工地的基坑開挖工程已近尾聲。
    市府大樓，一間略顯壓抑的辦公室內。
    牛秘書坐在辦公桌後，瘦小的身軀陷在寬大的椅子裏，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像極了牛舌頭舔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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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桌上關於王鐵工地進度的報告，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
    上次想在工地上製造點“意外”，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被王鐵的人拍了視頻，這口氣他一直憋著。
    這次，得換個方式，不留痕跡。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小張啊？我是老牛。”
    “是這樣，廊水區那個鬼火建工，在涯水區城南的那個項目，工期好像拖了一個多星期了吧？按規矩，是不是該罰款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牛哥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一定按規章辦事！”
    掛了電話，牛秘書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罰點款雖然傷不到王鐵的筋骨，但能惡心惡心他，也算出了一口惡氣。
    建設局。
    小張放下電話，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到局長辦公室。
    “劉局，那個鬼火建工的項目，工期延誤嚴重，我覺得應該嚴肅處理，進行罰款！”小張添油加醋地匯報道。
    被稱為劉局的中年男人，聞言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鬼火建工……王鐵……
    他想起前段時間，車市長隱晦地提過一嘴，說這個鬼火建工是市裏要扶持的企業，讓他們多關照。
    雖然沒明說，但這意思很明顯了。
    “嗯……”劉局沉吟片刻，“這樣，下午我們去工地現場看看再說。”
    “好的劉局！”小張沒察覺到劉局的深意，興奮地應下。
    他立刻把消息反饋給了牛秘書。
    牛秘書一聽劉局要親自去現場，更是心花怒放。
    局長親自去抓典型，這下王鐵的麵子可丟大了！
    他決定也去現場“指導工作”，親眼看看王鐵吃癟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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