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三天，女帝決定加大力度。
    這一次，她不再滿足於夢境。
    在陰影和夢幻粉塵的掩護下，她開始製造一些極其輕微的“神跡”。
    那個饑餓孩子的枕邊，悄然出現了一小塊真正散發著麥香的黑麵包，麵包上麵還抹著果醬——
    這是莫妮卡按照女帝指示，經林一凡同意從地獄裏拿來放置的。
    這並非施舍，而是“神啟”的證明。
    那位母親清晨醒來，發現水缸裏原本渾濁的水變得清澈甘甜——
    這隻是女帝用一點點微末的水係法術淨化的結果，但在此刻的她看來，無疑是神恩的展現。
    另一戶人家門前枯萎的一小株植物，竟然抽出了一點點鮮嫩的綠芽——
    這是女帝催動生命能量的結果，幾乎耗光了她今天的力量儲備，但視覺效果驚人。
    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平時或許不會引起太多注意。
    但在被刻意引導和放大的潛意識作用下，在連續兩天美夢的鋪墊下，它們變成了壓倒駱駝的一根根稻草。
    懷疑的種子破土而出，迅速生長。
    當傍晚來臨，女帝飛回林一凡身邊時，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消耗巨大，但眼睛卻異常明亮。
    “主人，差不多了。”她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是興奮，“最後的‘布道’，需要您稍微…配合一下下。”
    林一凡挑眉：“哦？怎麽配合？”
    女帝湊到他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
    林一凡聽完，臉上露出一種古怪又好笑的表情：“你讓我…去給他們…分粥？”
    “不是普通的分粥！”女帝強調，
    “是帶著‘神恩’的分粥！時機最重要！
    現在他們潛意識裏已經相信您能帶來溫飽，隻需要一個契機將潛意識轉化為現實的信仰！
    一頓由您親手給予的、實實在在的飯，勝過千言萬語和無數夢境！”
    她指了指莫妮卡剛剛按照她要求，悄悄架起來的一口大鍋——
    裏麵是從地獄裏取出的糧食熬煮的濃粥，正散發著無比真實的、誘人的香氣。
    這香氣對於饑餓的人來說，擁有比任何神術都強大的魔力。
    “可是，”林一凡看著那口鍋，摸了摸下巴，“我這形象…像是會親手分粥的慈善家嗎？”
    他此刻雖然收斂了氣息，但依舊是那個黑發黑眸、氣質帶著些許邪異與疏離的林一凡。
    女帝飛起來，雙手捧住他的臉，非常認真地說：“主人，您不需要像！您隻需要‘是’！
    您站在那裏，給予食物，對他們而言，就是神跡本身！
    至於形象？饑餓的人不會在乎神長得像不像聖人，隻在乎神能不能讓他們活下去。”
    “而且，”她狡黠地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您不覺得，一位地獄之主，跑來北歐神國的核心腹地給他們的虔誠信徒分粥…
    這件事本身，就充滿了極致的‘詭計’和‘諷刺’嗎？
    想必洛基知道了，也會佩服您的惡趣味呢！”
    林一凡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好！說得好！就這麽辦！”
    他忽然覺得，女帝不僅是個好幫手，更是個難得的“知音”。
    他整理了一下並不淩亂的衣袍，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稍稍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可測的平靜。
    他邁步走向那口散發著濃鬱食物香氣的大鍋，莫妮卡無聲地遞給他一個長柄木勺。
    女帝深吸一口氣，最後一次催動力量，將籠罩區域的陰影和夢幻粉塵緩緩散去，隻留下那鍋粥的香氣。
    如同最嘹亮的號角，喚醒了每一個被饑餓和渴望折磨的靈魂。
    一扇扇門，悄然打開了一條縫隙。
    一雙雙充滿複雜情緒的眼睛。
    饑餓、懷疑、恐懼、以及一絲被女帝強行點燃的微弱的希望——
    望向了那個站在大鍋旁、手持木勺的陌生黑發青年。
    林一凡舀起一勺濃稠的粥，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窺視的眼睛，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餓了，就來吃。”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神明的許諾，隻有最簡單直白的陳述，和那彌漫在空氣中、無法作偽的食物真實香氣。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門縫後的眼睛充滿了掙紮。
    長久以來被灌輸的教條在瘋狂呐喊：
    這是陷阱！
    是褻瀆！
    是異端邪魔的誘惑！
    接受它就會失去進入神國端盤子的資格！
    但胃部的灼燒感、身體對生存最本能的渴望、以及連續兩天那溫暖美夢留下的潛意識印記，都在瘋狂地衝擊著那看似堅固的信仰壁壘。
    那個饑餓孩子的哭聲最先打破了寂靜，不是之前氣若遊絲的哀鳴，而是帶著對食物的純粹渴望的啼哭。
    “媽…我餓…我想吃…”
    這哭聲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擊垮了那位母親最後的心理防線。
    夢中的溫暖和現實的冰冷形成了太過殘忍的對比。
    端盤子的虛幻榮耀，怎比得上讓孩子此刻吃上一頓飽飯？
    “吱呀——”
    一扇木門被猛地推開。
    那位麵色蠟黃、眼窩深陷的母親踉蹌著衝了出來。
    甚至不敢抬頭看林一凡，隻是死死盯著那口冒著熱氣的大鍋，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給…給我的孩子…一點點…求您…”
    林一凡沒說話，隻是用木勺舀了滿滿一勺濃粥，倒入莫妮卡適時遞過來的一個粗糙木碗裏。
    婦人幾乎是搶過木碗，顫抖著端回屋裏，很快，裏麵傳來了孩子急促的、滿足的吞咽聲和母親壓抑的抽泣聲。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生存的本能最終壓倒了虛無的信仰。
    越來越多的人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中交織著羞愧、恐懼，但更多的是對食物的赤裸裸的渴望。
    他們沉默地排起歪歪扭扭的隊伍，不敢直視林一凡，隻是眼巴巴地望著那口鍋。
    林一凡始終麵無表情，一勺一勺地分著粥。
    他沒有說什麽“信奉我”之類的話，但他的存在本身，他分發食物的行為，在此刻比任何布道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