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意識團能由相似的強烈情緒逐漸聚攏起來，可寡淡無味的日常片段，既不好分類，又沒什麽由頭能來拉攏。
    這些片段，是早上吃包子油條，乘地鐵通勤，上班對著電腦發呆，也是，用米飯麵條果腹，在拖拉機上顛簸，於農田裏望陽興歎，沒什麽特別突出的情緒特征，僅僅隻是活著而已。
    普通片段隻是“沉默的大多數”，再用相似的極端情緒拉攏肯定不行，在沒什麽好點子的情況下，我們隻能一個片段一個片段的搜集。手段就像在大街上散傳單，不過好在那些片段沒有拒絕的能力，遇到了就得被我們“盤問”一番。
    然後我們就發現，事情比我們想象得還要簡單得多，因為那些片段就是沒什麽特征，隻要我們用心去記住它，它就能盤旋在旁邊，逐漸依附過來。
    那些意識團不拿這些片段來壯大自身的原因，大概不是我之前想的，它們難以拉攏和同化，而應該是害怕吃下太多“普通”後，極端的思想綱領會被稀釋，而後變得平淡——飛揚的思想，總是害怕現實的平淡。
    尋常的，平淡的意識碎片，被“自由人”一點點吸納了一段時間，達到某個限度後，的確也產生了一個擁有思維的意識，但由於個體沒有什麽特征，這個意識團像是一張白紙，對它的締造者，言聽計從。或者說，他們的訴求和“自由人”一樣，隻是活著。
    到了這種程度，後續的事就簡單得多了，意識團越大，可同時拉攏的片段越多，片段越多，意識團越大如此正向循環起來，一個新勢力就這樣建立起來了。然後，新的問題也來了。
    “我感覺，自己的確快消失了。”
    “額，那就緩一緩吧，應該不急。”
    意識層麵幾乎沒有時間的概念，在高速的意識交流裏，兩個小時足夠漫長，所以在“星光”按計劃將我召回前，我們的嚐試完全可以不急不緩地進行。
    “不用，我隻是覺得，接觸了太多記憶，原來的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可以分清它們隻是別人的人生，但無法完全無動於衷，即使是平常的生活片段，也蘊含著一些難以言說的影響。”
    “哦，你沒事就好。不過，那些被吸引來的其它意識團，應該比普通的片段更危險。”
    除了內憂，還有外患。在沒有新的倒黴蛋進來時，各個意識團的發展顯然陷入了停滯，這時，一個新勢力迅速崛起，肯定會受到各方的關注，何況建立這個勢力的人，是我和“自由人”這兩個“萬眾矚目的存在”。
    它們的終極目標，都是統率這裏，多一個新的對手，顯然又多了一分競爭壓力，何況在這裏發展多年的它們，肯定比我更清楚，那些平時不被關注的碎片的規模有多大，集合起來的力量有多誇張。
    就像漢唐古時候的“合縱連橫”一樣，麵對一個迅速崛起，未來又潛力無限的存在，意識團們群起而攻之是很聰明的選擇，如果對象不是我們就更好了。
    那麽它們是怎麽進行攻擊的呢？簡而言之，就是嘴遁。
    “這些都是平庸之輩，就該老老實實待著，讓我們來指揮。”
    “偉大的我們，就該成就一個偉大的集合，沒有努力的方向，注定無功而返，所以，讓我們為一切賦予意義。”
    “等到時機成熟，我們就會統率他們，締造嶄新的世界，但現在，他們不需要聚集起來，這很危險。”
    “怎麽能這樣呢，大家明明好好地在世界裏自由地活著，怎麽能強行把他們拉到一起來呢。”
    “加入我們吧，我們有充足的經驗，知道更好地扞衛我們的權利。”
    “”
    凡此種種，來自各個極端的意識團，讓我感到十分厭煩。說到底，嘴上都是主義，心裏想的全是勢力。
    再怎麽說，能代表這些尋常碎片，代表普羅大眾的，都該是來自於它們內部的某個存在，而不是這些自高自大，想要高高在上的極端分子。
    雖然“自由人”也不算是完全的“自己人”，但好歹和這些碎片的樸素情感相連——活著，讓自己活，也讓別人活。
    “你還好嗎？”
    “很難受，它們，比之前更煩人。”
    “我能做點什麽嗎？”現在兩極反轉，我要想著怎麽幫他了。
    “不用，我受得了，因為，我比，以前，更強。”
    他給我的感覺，和之前越來越不同，但也能感受到，他所堅持的東西，依舊沒有改變。他或許隻是進入到了，像我成為“法老王”時，似我非我的超然狀態。
    再到後來，由於聚攏的碎片越來越多，即使他的意識對我單向透明，我也很難分清，他在哪了。此時，“自由人”不再自由，還是成了一個集群的領袖，對抗著那些同宗同源，但又迥然不同的存在。
    因為我始終“免控”，所以無法想象那些極端意識團的侵擾能做到何種程度，是像邪教那樣坑蒙拐騙，還是某“小胡子”那般以煽動和轉移矛盾為主，又或是單純的，無休止的聒噪。我隻能旁觀著，這一場沒有硝煙，甚至算不上存在的意識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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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對，不，起，我，盡，力，了。我，不，是，我，了請，結束我的存在。”
    我最不願聽到的壞消息，在一段時間後傳來，混作一團的意識戰場裏，我已經好久沒感受到“自由人”的存在。可還沒等我有所回應，他，就消失了，像是一次，安靜的自殺。
    然後下一個瞬間，他所積累的一切，交予了我。同時，我也聽到了，他被自己磨碎後，留下的片段。
    “我所有的堅持，隻是為了避免成為非我的存在。”
    “我已經做了我能做到的所有，在無盡的徘徊後，我又做了有意義的事。”
    “我會消失，但不會成為誰，這很好。”
    “我，結束了，你，開始了。”
    我不願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他沒能熬過億萬碎片，百千仇敵的輪番傾軋，在已經整合了無數碎片之後，還是沒能保持住自我——這不是失敗，他已經做到了眾人都沒能做到的事，包括我。沒有“免控”，我沒把握比他做得更好。
    我所繼承的意識團，感覺和之前由上億個體組成的集體意識體，已經差不了幾個數量級，而且相較於全是人類的集體意識體，這個包含了動物，植物，甚至微生物“思維”的意識團，某種程度上，對人類意識的折磨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果角色互換，我可能會無奈的感慨，“還是做不到嘛”，但好在，我是0307，是個不普通的存在。我的意識完全獨立，即使進入“超然”狀態，我仍舊是我，仍舊能按自己的意誌行事。
    “他已經做的很好了，哈，也感謝你們，教會我，這裏的武器是什麽。”
    我已經不在乎意識能不能被拉回去，畢竟，如果把其它這些令人作嘔的意識團全部幹掉，那我大概就是“雨林”，同樣也能“蘇醒”。
    即使沒有如果，至少，我也幹掉了這些聒噪的家夥。
    他燃盡了自己，將火點了起來，該由我來，焚淨整片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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