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依舊身著白日裏的那件月白色曲裾長袍，外披玄青色毛皮大氅。
    而橋霜今夜則身著一件素色的蝶戲藕絲曲裾襦裙，披著的毛絨鬥篷也是雪銀色的，在人群中倒不顯眼。
    沒有了橋越和橋瑩在一旁盯著，她反而覺得自在了許多，一路上左顧右盼。
    街道兩邊的樹枝上掛滿了一排排大紅燈籠，更為這花燈會襯托出了些溫暖與喜慶的氣息。
    他們走到了雜技表演處，橋霜興奮地看著那些表演雜耍的人。
    有的正在吞雲吐霧，有的正在高高的繩索上表演走單繩，來回跳躍翻騰，眾人皆看得驚呼不已。
    橋霜看得也歡喜極了，不停撫掌叫好。
    在眾人的喝彩聲中，郭嘉突然側身低眉看著她問道“喜歡這燈會嗎？”
    “第一次見，挺喜歡的。”
    她精致的臉龐上滿是笑意，唇角梨渦隱現，燈火之下顯得更加嬌俏可人。
    他們看完了雜耍表演，又一同來到了湖邊。
    看著湖水中漂浮著一朵朵蓮花燈，每朵蓮花燈中都有一盞蠟燭，蠟燭旁藏著每一個少年少女的心事。
    在燭光的照映下，清澈的湖水也泛著瑩瑩亮光。
    “這蓮花燈真美！”橋霜看著水中的蓮花燈粲然一笑。
    “喜歡嗎？我給你去弄一朵來。”郭嘉說罷，轉身便要走。
    橋霜卻伸手及時拉住了他的衣角：“謝謝你，不用如此麻煩的。我看看便好了，有些心願放在心裏就好，寫出來也是無用的。”
    說罷，橋霜便不著痕跡地鬆開了他的衣角，輕輕笑了笑，聲音不覺有些寥落。
    郭嘉俊美的臉上微微一愣，見她原本開心的臉上突然有了一絲落寞，似有不解：“你倒是與一般小女娘不同。”
    橋霜回望著他，卻發現他深邃的雙眸在花燈的照射下，愈發的明亮，神采奕奕。
    不知為何，她很害怕看著他的眼神，總覺得他似乎總想要看進她的心裏去。
    回過身，雙手輕攏自己身上的毛絨鬥篷，一時靜默不語，隻安靜地看著湖中。
    郭嘉又提議道：“小娘子還不曾見過打燈謎吧？”
    “方才過來時，我見前麵有一家茶舍正在打燈謎競賽，若是能猜中三個燈謎者便可被邀請進他們茶舍的二層閣樓處品茗，且分文不取。”
    “這茶舍的二層閣樓才是上元夜的最佳賞燈處，不若我帶你去瞧瞧？”
    橋霜聞言歡喜應下了。
    於是他們二人一道來到了一家茶舍前，這茶舍名曰“四君子”。
    茶舍前搭起了一個專門供人猜燈謎的台子，台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每個花燈上各寫了一條燈謎。
    台上還有一人拿著一麵銅鑼，一旦敲響兩聲銅鑼，便代表有人猜中了燈謎。
    連續猜中三條燈謎者，銅鑼便會連續敲響四聲，此時茶舍內便會有侍者出來領著中簽者進入茶舍飲茶。
    橋霜看得津津有味，唯一缺憾的便是那燈謎上的東漢隸書，她許多字都看不懂，隻得伸長了耳朵聽聽他們猜的燈謎。
    “想進去飲茶不？”郭嘉忽然問道。
    “你能猜中這些燈謎嗎？”橋霜好奇問道。
    郭嘉輕聲笑道：“這有何難？你等著，我這便帶你進去飲茶。”
    言罷，郭嘉便朝著台上的人喊道：“在下不才，願上前一試。”
    原本擁擠的人群也為他讓出了一條通道，郭嘉走上前，隨意選了兩個燈謎便念了起來。
    “第一個燈謎，十人九死。打一中藥，這中藥便是獨活。”
    隨著兩聲銅鑼聲響起，郭嘉又接著念道“第二個燈謎，百歲老人。打一中藥，那便是白頭翁。”
    “第三個燈謎，晨不言，晚不語。打一字，即言午許。”
    此時，四聲銅鑼聲響起，眾人皆喝彩。茶舍內當即便有侍者出來領著他們往裏去。
    橋霜感覺自己尚在雲裏霧裏的便被領進了茶舍內。
    從茶舍的二層閣樓處由上而下看著這花燈會的世界，卻真是另有一番滋味。
    五顏六色的花燈錯落有致地點綴在這一整條沒有盡頭的街道上，遠遠望去的花燈像極了繁星墜地，與星空連成一片，這景致確是美極了。
    橋霜忽又想起了從前高中時期曾讀過的一首古詩裏的幾句詩詞，便不自覺喃喃念道“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
    聲音雖小，但卻還是被一旁的郭嘉捕捉到了。
    他忍不住撫掌叫好“小娘子這首詩委實妙！”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有這等才學！委實讓在下刮目相看了。”
    聽他這麽一說，橋霜這才陡然想起，這首詩的詩人盧照鄰是唐朝人，此時離唐朝尚遠。
    她連忙解釋道“我也是從書簡中學來的，隻是覺得與這景色遙相呼應。”
    兩人來到靠窗的茶座上臨窗而坐，不一會兒，夥計便端來了茶湯，郭嘉動作熟稔地沏一碗熱茶，遞了過來。
    看著郭嘉替她斟茶的模樣，橋霜一時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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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那時，每次她在家中熬夜趕稿做設計圖時，陳煜總會默默地為她泡上一杯熱騰騰的紅茶。
    端至她的桌前，明亮的雙眼凝視著她，笑著說道“阿露，喝杯熱茶，不要太累了。”
    他們四目相對，聞著淡淡的茶香，心裏都是暖暖的。
    在氤氳的茶霧中，有那麽一瞬，她竟然恍惚覺得他就是陳煜。
    他的眉眼，他的笑容，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隻是到了如今，前塵已遠，恍如隔世。
    “聊了這麽許久，還未曾請教過小娘子芳名，不知是否方便告知？”郭嘉忽又問道。
    橋霜回過神來，掩去眸底的情緒。
    “我叫橋霜。”
    她垂下眼眸，輕啜一小口茶，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個原本不屬於她的名字。
    “橋娘子，可是橋蕤將軍府裏的千金？”
    橋霜訝然“郎君如何知道？”
    郭嘉從容不迫道“這城中姓橋的人家並不多，看二娘子這身打扮也定是哪位大人府中的千金，而在這皖城中聲名顯赫且姓橋的也就隻得一個橋將軍府了。”
    “郭郎君對此地如此熟悉，想必家鄉也在此處吧？”
    “非也，我隻是素來喜好四處遊曆，所以近日才會在這皖城中。”
    橋霜了然道“原來如此。”
    “霜兒！霜兒！……”
    窗外忽然傳來橋越的叫聲。
    聽到熟悉的聲音，橋霜立馬起身趴到了窗邊，揮著手朝茶舍樓下的身影喊道：“阿兄！阿姊！霜兒在這兒呢！”
    橋霜連喊了幾聲，正在到處尋人的橋越在嘈雜聲中終於聽到了橋霜的聲音。
    他這才往茶舍樓上望去，一眼便見到了正在揮手的橋霜。
    “霜兒，原來你在這裏，累得為兄一頓好找啊。”
    橋越氣喘籲籲地從階梯處走上來，橋瑩也從他身後跟了上來。
    “阿兄！”
    “這回可真是被你嚇壞了，找了許久也沒見著你，原來你竟躲在此處飲茶。”橋越顧著尋橋霜，倒未發現她身邊的人。
    “阿兄，適才我被人群擠得摔倒了，是這位郭郎君扶了我一把，還帶我來了這茶舍中歇息。”
    橋越轉過身看到是郭嘉，竟是一臉詫異：“奉孝！竟是你！你何時來了皖城？”
    郭嘉也站起身，雙手作揖見禮對橋越說道“子景，許久未見！我也是近日才到此地的。”
    “自打上次一別，已是許久未見，阿父還時常與我稱讚你的才華，未曾想今日竟是你幫了舍妹。實在是緣分！”
    橋越爽朗的笑聲在茶舍中響起。
    隨後他又埋怨道“來了皖城也不差人通知我一聲，我好帶你四處逛逛去。”
    郭嘉解釋道：“我也是剛到沒幾日，正準備明日得閑去府中拜訪。”
    於是，他們就這樣開始了一番長時間的敘舊交談。
    橋霜與橋瑩隻好在一旁百無聊賴地飲著熱茶。
    好不容易待他們聊完了，才起身相互告別。
    橋越也與郭嘉約定好，明日邀他來橋府中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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