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竹山書院出來後，坐在馬車內，周瑜便一直眸色深深地凝視著橋霜。
    橋霜隻覺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良久沉默後，他這才忽然開了口。
    “你總是能叫人對你另眼相看。”
    “就連鮮少誇人的王洵都曾對你讚不絕口，他臨走之前將你們一路過來時所發生之事都與我細說了。”
    “為何會是另眼相看？”橋霜回眸與他對望，淡然一笑，“興許隻是因為，你並不十分了解我呢？”
    周瑜有些意外於她的回答，斂下眸中笑意，將她纖細的柔荑置於自己寬厚的掌心。
    “你所言不無道理，既是如此，那今後便讓我更加深入了解你一些。”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曖昧，叫橋霜耳根子一紅。
    她將手從他掌心抽出，側過身子，眸光微垂。
    說話間語氣似帶著一絲嬌羞：“夫子說你不曾與其他女娘交往過，我還真是不信，這般會調戲人。”
    見她耳珠泛紅，帶著幾分羞澀。
    周瑜不覺朗聲笑了起來：“哈哈哈——何謂調戲？在下不過據實而言。”
    “方才你同子墨說要借與他魯班鎖，這麽些時日我倒不曾見你拿出來。”
    “先前閑來無事時曾讓人做了一些，但我並未帶過來。”橋霜答道。
    “那你為何答應明日借與他？”
    橋霜輕咳了一聲，訕訕道：“我是想著，這些小木頭做起來並不難，隻需畫好圖紙，橫豎不過幾個時辰便能讓人做出來了。”
    周瑜聞此，眉眼間皆是笑意“你的想法總是如此獨特，多年前亦是如此。”
    “多年前？”
    “當年你曾送過我一卷曲譜，後來與子景閑聊時說起，他同我說過，那卷曲譜是你臨時寫出來的。”
    橋霜這才恍覺“阿兄就知道拆我台。”
    “你阿兄也是讚你聰慧如斯。”
    一說到橋越，橋霜的心頭仍是一緊，心情也不覺沉悶了下來。
    “從前未曾親曆戰場，真的不知道戰場竟會比想象中更加殘酷凶險。”
    她雙唇緊抿，語氣低落，眸中黯然。
    周瑜聞此，心頭一軟。這才知曉她昨夜為何忽然哭得那般傷心。
    即便她再臨危不亂，再聰慧如斯，也終究不過隻是一個柔弱的小女娘。
    見到那般血腥的戰場，又叫她手上不得已沾染了血腥，亦難免會受到驚嚇，更何況此番身臨險境的，是她至親的兄長！
    他能理解她心中所想，亦能明白她害怕打戰的想法。
    片刻後，周瑜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道：“亂世伊始，我們皆無法獨善其身，又何嚐願意看著百姓之間的互相殘殺呢？”
    “我們都盼著能夠早日結束這個亂世。古人雖言以仁為本，但仁義之舉隻適用於和平時期。”
    “如今各地紛爭，群雄四起，然，我為善，爾為惡，又何以平定天下。”
    “割肉伺虎雖能換得一時的安定，卻終非良久之策。”
    “是故，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
    “這個道理，你可能明白？”
    他用輕緩深沉的嗓音說出了這番慷慨激昂的言論，卻一時間解了她心中所有的困惑，直叫她醍醐灌頂。
    原本心頭那股子令她坐臥不安的情緒，此刻仿佛慢慢逝去了。
    是啊……沒有人願意經曆這些，亦沒有人願意看到那麽殘忍的畫麵，但若非如此，又何以能夠化解如今這個亂世呢？
    身處亂世，想要獨善其身，不理俗世，置百姓於水深火熱而不顧，亦非君子之道。
    她能理解父兄的想法，而眼前之人，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她曾有那麽一瞬，有些想不明白，為何他們非要來打戰。即便知道他們心中的抱負，可終是無法真正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
    可眼下他的一番言論，卻叫她慚愧不已，說到底，終是自己眼界過低了，才會看不透，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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