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裏的人很多，穿行之間，臉上的表情各異。
    人世間的悲歡各不相同。
    剛剛一個女子拜了觀音像，然後跪在蒲團上，低聲的禱告著什麽。但是張正道聽得清清楚楚。
    “觀音菩薩，保佑我今年一定要生一個胖小子，延續香火……”
    現在正是八月，天氣還有些熱，秋老虎肆虐的時間還沒有到。
    今年生一個胖小子有點兒難了。
    除非送子觀音給你加個急。
    然後就是敬香，還到旁邊的功德箱裏扔了一錠銀子，耳邊也能聽到那銀子落下去，發出來的輕微的“噗”的聲音。
    銀子和銀子相撞，並不是銅錢相撞的叮叮當當的聲音，而是很沉悶的那種。
    聲音不大，說明落下去的距離很短，也說明這功德箱裏的銀子都快對到了箱子上麵的那個又大又圓的投入口了。
    難怪“修橋補路無屍骸，殺人放火金腰帶”，這和尚做的生意，比殺人放火來錢都快得多啊。
    張正道很感慨。
    也就是在這個世界，他對錢的執念沒有在桃花山那麽重了。
    不然準一晚上的時候，將這些銀子都卷走了。
    和尚的錢，不拿白不拿。
    等那個女人嘮嘮叨叨的弄完了，終於走了，輪到了白牡丹。
    白牡丹拿了香，跪下去的時候，那觀音像似乎眼珠子動了一下。看了看白牡丹，似乎是個妖精。
    妖精不妖精的不打緊，人和妖有時候都會拜觀音像的。但是這妖精身上透露出來的不僅僅是妖，還有道的韻味。
    本來想有心為難一下的，現在也沒了那個打算。
    至於旁邊的那個道士，似乎有些眼熟。
    不對，是很眼熟。
    這雖然隻是觀音菩薩的一個分身，甚至連分身都算不上，隻不過是一縷神識。但是這神識一旦連通到真身上，正在大雷音寺和如來講法的觀音菩薩就愣住了。
    閉口不言，似乎泥雕木塑一般。
    當初在南海紫竹林的時候，這個道人一具大道真言“禁”，就將自己困在了南海紫竹林動也動不了。
    觀音菩薩感受不到張正道身上法力的波動，就像是好一個普通的凡人一樣，這是給很多不識貨的仙佛的一種錯覺。
    也不算是錯覺，因為他們的法力不夠精深，所以不夠感受張正道的修為。
    於是這一縷神識就將眼光挪正了。
    然後聽到那白牡丹跪下來之後，就開始小聲的嘀咕起來。
    這禱告的聲音猶如清晰的鍾聲一樣，一下一下的敲擊，傳入到了耳朵裏來。
    “觀音菩薩，小女子白牡丹今日禱告，希望我身邊的這個道人能夠讓我生個兒子，若是能夠靈驗，定然會給你新上金漆……”
    觀音菩薩這一縷神識將這段話傳入到了大雷音寺裏。
    觀音菩薩的真身臉色古怪，連和如來佛祖辯經都顯得心不在焉了。
    見這般情形，如來佛祖稍微一推算，就已經知道了怎麽回事。雖然他算不出張正道，但是這個牡丹花妖的來曆是一清二楚的。
    於是如來佛祖就說道：“觀音尊者，這花妖與你可有淵源？”
    觀音菩薩搖頭說道：“並沒有。”
    如來佛祖又說道：“這花妖又如何讓尊者晃了神？”
    觀音菩薩苦笑道：“並不是這花妖如何，而是這花妖身邊的人如何。我那塑像上的一縷神識，已經辨認出了她身邊的，便是那個大道道人。”
    如來佛祖一愣，說道：“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觀音菩薩正要說話，忽然就就叫了一聲：“不好！”
    確實有些不好了。
    那白牡丹拜了觀音菩薩之後，又拉著張正道說道：“你也拜一拜吧。心誠則靈，說不定有用呢？”
    張正道笑道：“我不拜。”
    白牡丹說道：“拜一拜嘛——”帶著尾音兒撒個嬌。
    張正道說道：“這天地我都不拜，若是拜了她，隻怕她也受不起呢。”
    白牡丹明顯不信，那眼神兒裏滿是一個意思——你吹牛。
    張正道就知道她不信，於是說道：“好吧，我這一拜下去，你以前許的那些願望肯定就作廢了。”
    白牡丹：“我不信！”
    張正道二話不說，也不拿香，也不持燭，對著觀音菩薩的塑像就拜了下去。
    那觀音菩薩的一縷神識眼見得張正道要拜下來，也顧不到大庭廣眾之下，急的都直接開口了。
    “道友莫拜，道友莫拜！”
    話音還沒落下來，張正道已經拜了下去了。
    完了！
    不論是這一縷神識，還是大雷音寺裏的觀音尊者的真身，腦子裏就隻有這樣一個感覺，那就是——完了。
    偏殿裏的信徒們忽然聽到了觀音塑像居然開口了，都十分的興奮，還有人大喊起來：“觀音菩薩顯靈了！”
    眾人都喧囂起來，還有其他地方的人都朝這邊跑過來，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顯靈開口說話了。
    誰知道這才喊了一聲出來，就聽到了一聲很輕微的“哢”的一聲。
    但是這一聲卻讓沸騰的人聲給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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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那些盯著觀音像的信眾卻驚奇的喊了一聲：“觀音像裂了！”
    裂了？
    胡說八道的吧！
    剛剛明明是觀音菩薩開口說話了，怎麽又裂開了？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來，就又聽到一聲“哢”，這一聲更加的清晰的傳入到了附近的信眾的耳朵裏來了。
    隨後眾人驚恐的發現，這尊觀音塑像竟然真的從中間開裂了，裂痕越來越大。
    “不好了，快跑！”
    信眾們大喊起來，剛剛有多瘋狂，這會兒跑得就有多快樂。
    爭先恐後的掉頭就跑，和正在往這麵過來的信眾迎麵相撞，聽到有人喊雕像倒了的聲音，頓時跟隨著逃走的人一起又掉轉頭跑。
    張正道捏了個法訣，讓這些信眾不至於在奔跑中發生踩踏事故，徒添無辜的人命。
    一時間，偏殿這邊的人跑的幹幹淨淨。
    隻剩下了張正道和白牡丹。
    然後那雕像轟然的倒了下來。
    張正道也懶得管，拉著白牡丹往後退了幾步，剛好就避開了倒塌的地方，而且塵煙也被他隔絕了。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啊！”張正道沒好氣的說道。
    白牡丹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著張正道，又看著倒塌了的觀音像，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大雷音寺。
    觀音尊者忽然覺得胸口一悶，頭暈腦脹，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喉嚨裏往上湧，憋也憋不住，就一口吐了出來。
    一口血吐在了手裏麵。
    如來佛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說道：“那道人我也有過一些交集，倒也是個性情中人，隨性隨心，你這是招惹他了？”
    觀音尊者搖頭苦笑：“不過是受了那牡丹花妖的蠱惑而已。”
    如來佛祖就說道：“如此，你這因果算是種下了，也罷，你和他本來就不是很契合，我便與你走一遭吧。”
    觀音尊者說道：“多謝佛祖。”
    如來佛祖擺了擺手，沉默不語。
    寺廟裏的觀音像倒塌了，巨大的倒塌的聲音還有那濺起的塵煙，讓信眾們都一哄而散，爭先恐後的逃出了寺廟。
    寺廟裏的所有和尚都朝著這邊趕過來。
    最先來的還是黃袍老和尚，他一過來，就看到了張正道和那個白牡丹，不由得停住了腳步，苦笑起來。
    這個虧算是白吃了。
    “阿彌陀佛，施主有禮了！”老和尚一揮手，讓所有跟過來的和尚都散了，他一個人獨自麵對張正道。
    他以為張正道是來找事的，怕和尚們吃虧。他一個人吃虧總比所有人吃虧強吧。不過姿態還是放的很低的。
    張正道說道：“有禮了。”
    然後白牡丹很不好意思的說道：“大師，這個……是我們不小心弄倒塌的。這個……重新修繕的話，需要多少錢？我們賠得起！”
    好一句賠得起。
    張正道對著她豎了一個大拇指。
    混風月場的女人，想要賺錢，還是容易得多的。女人變壞就有錢，這個道理似乎從古到今都沒有變啊！
    老和尚搖頭說道：“一切自有緣法。”
    張正道笑道：“老和尚，你說自有緣法，到底是怎麽個緣法讓這塑像必須今天就要倒掉了誒？”
    老和尚笑道：“這幾天因為天空震蕩，地動山搖的事件，不管是不是信徒，都過來禮佛求平安。因此布施在寺廟裏的錢財不知道多了多少。這是不對的，利用天災人禍斂財，非佛門所為。今日這雕塑倒塌了，用了這多出來的錢重塑一個金身，正好互不虧欠。一飲一啄，便是前定。”
    這老和尚還挺能圓的啊！
    張正道都有些佩服了。
    果然，要做一個高僧，自圓其說是一項必修的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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