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年3月5日 香港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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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1963年3月5日
香港九龍
莫之英今天接了最後一批器材到港,接貨、轉運、入庫一切順利。他心情很好地回到住處,卻不見田之雄,心裏不由得懸了起來。見田之雄平安回來,才舒了口氣,一個勁埋怨田之雄。
“阿雄,要出去一定要跟我打個招呼,你剛來香港,身份敏感,又是共產黨的眼中釘,萬一被人盯上可就麻煩了。”
田之雄笑著說:“英哥,哪有那麽緊張,我不過是出去吃個飯而已,再說香港我十幾年前就很熟悉了。”
“還是小心點為妙。”莫之英說著一把拉起田之雄:“走,我帶你認識個朋友去。”
“這麽晚了去哪兒?”
“快,趕最後一班船過九龍。”
兩人下了樓,莫之英發動車子,田之雄打趣道:“英哥,你現在是又升官,又有配車啊,情報局闊氣喲。”
“哪裏,阿雄,你不知道,情報局現在不比當年的軍統了,經費和編製都緊張得很,如今還好一些,前些年更要命,報個銷都不容易。站裏隻有三輛車,站長一輛,機動一輛,我們行動組跑外勤多,就是這輛,平時我開著。再說,升個小官還不是托你的福。”
“堂堂情報局香港站這麽寒酸?”田之雄揶揄了一句。
莫之英哈哈一笑:“你們共產黨是不是總宣傳國民黨特務揮金如土、紙醉金迷、魚肉百姓啊?其實,自從國府遷台,我們的日子也很苦,經費不夠,我們行動組隻好各顯其能了。不過,有特別任務時,局裏會撥特別經費的。”
田之雄看了看街景,好像是往中環碼頭方向,就問了句:“這麽晚了去九龍?”
莫之英點點頭:“到了你就知道了。”
莫之英把車停在碼頭附近,買了船票,領著田之雄坐上了到九龍的輪渡。一到紅磡碼頭,居然有一輛車早停在路邊等他們,莫之英拉著田之雄二話不說就上了車。
九龍與中環相比,完全是兩個世界。車子開進九龍的一條小街道,霓虹閃爍,紅燈曖昧,兩邊遍布麻將館、按摩店和站街女,道路的排水溝堵滿了穢物,街景也顯得肮髒雜亂,私搭亂建的棚屋上亂七八糟支滿各種招牌,一直伸展到小巷的中間。
田之雄衝著莫之英嚷嚷:“喂,英哥,你帶我見的什麽朋友啊?”
莫之英沒搭腔,隻笑笑。
車停到一間酒吧前,酒吧的門楣上藍色的霓虹燈管彎彎曲曲勾勒出一個碩大的獅頭,獅頭鬃毛中間醒目地顯示著白色的“93”字樣,右麵的紅色霓虹燈勾勒出豎排的“猛獅酒吧”四個大字。
酒吧門前一個精瘦的男子帶著兩名馬仔急忙迎上來,帶著討好的笑容拉開車門,看來是在門口恭候多時了。
“大佬,大佬,我還怕你老人家有事不來了呢。”
莫之英摟著田之雄的肩膀,對瘦子說:“這是我的兄弟,姓羅,也是吃官飯的。”
瘦子長著兩顆顯眼的大門牙,頭發梳得油光錚亮,他一邊伸著雙手緊握田之雄的手,一邊忙不迭地用帶著湖南口音的國語說:“羅大哥,幸會,幸會!敝姓黃,大家都叫我大牙,在這一帶混生活。請進,請進!”
酒吧裏昏暗、簡陋,沒什麽人氣,七八張小圓台隻坐了一桌客人。天花板上,一隻圓球燈緩緩轉動,放射出俗氣的五彩光束,斜對著門口有個小舞台,一個身材豐滿、姿色可人的女歌手正手把麥克風輕搖著腰肢和著劣質音響播放的音樂唱粵語歌。
黃大牙把莫、田二人請到離舞台最近也是最大的一張台子坐下,轉身嗬斥身旁的馬仔:“還不趕緊給我大哥拿酒去,沒長眼啊!”馬仔趕緊回身從吧台送來洋酒和果盤。
一曲唱罷,女歌手搖曳著開叉到大腿根的旗袍,款款走過來坐到田之雄旁邊,滿目含春地舉起酒杯:“兩位靚仔,我陪你們飲一杯。”黃大牙在旁操著一口湖南腔介紹道:“這是我這裏的頭牌歌手,風情無比、聲動九龍的紅姐!紅姐,這是我的兩位大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一定要陪好!”
田之雄感到渾身不自在,隻象征性舉舉杯,輕呷一口便放下。紅姐見狀,起身半坐在小沙發扶手上親昵地摟住田之雄:“這位大哥怎麽不喝呢,來,紅姐單獨陪你一杯……”話音未落,門口傳來“咣”的一聲,酒吧門居然被人一腳踹開。
一個矮墩墩的胖子腆著肚子,披著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大模大樣地走進來,後麵還跟著三個人,一個臉色陰沉的西裝中年男子和兩個小混混模樣的馬仔。
黃大牙站起來,揚起下巴用半鹹不淡的粵語對來人罵了一句:“丟那媽,肥佬曾,你扮什麽大佬啊,跑到我地盤上撒野。”
莫之英對田之雄耳語道:“這個肥佬是新崛起的本地社團‘和勝成’在附近一個堂口的白紙扇,大牙是14k在這個小堂口的老大,肥佬是九龍本地人,想從黃大牙的地盤上分一杯羹,今天約好了講數,也就是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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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之雄笑道:“原來是叫我過來幫著壓陣的,你怎麽還跟黑道搞到一起去了?”
莫之英拍拍田之雄:“回頭跟你說。”
肥佬曾大剌喇地走到桌前,拉過張沙發一屁股坐下。兩個馬仔搶步向前替那個中年人拉開沙發請他坐下,隨後背著雙手裝腔作勢地站在肥佬曾身後。
肥佬曾拍拍身邊的沙發,“紅姐,來這邊陪我坐……。”
黃大牙打斷他的話,“紅姐,你先去旁邊待一會兒,我跟肥佬曾有話要說。”
紅姐趕緊起身走開。
肥佬曾斜眼瞟著黃大牙,“大牙哥,想清楚沒有啊,年都過完了,不要耽誤做生意喲。”
大牙冷冷地說:“我一不欠你錢,二不欠你情,憑什麽答應你。奉勸一句,別撈過界,否則大家都不好看。”
“話不能這麽說。”肥佬曾拿過桌上的酒瓶,給自己和西裝中年男人各倒了杯酒,“我在此生,在此長,這本來就是我的地盤,以前沒向你收陀地費就很給你們這些大陸仔麵子啦。要不這樣,要麽你把旁邊兩條街讓給我;要麽你把這間酒吧抵給我充作以前的陀地費,以後呢按月交我2000陀地費,咱們恩怨一筆勾銷,以後共同發財。”
“乓”的一聲,黃大牙把酒杯重重摔在桌上,碎玻璃和剩酒灑了一桌。“肥佬曾,給你個小小的‘和勝成’麵子,你還得寸進尺了,也不看看你是在跟誰講話。我們的地盤是堂口的兄弟出生入死打下來的,你去問問我們社團的兄弟答應不答應!老子十七歲就參軍打仗,見過的死人成百上千,還怕你們這幾個香港爛仔。今天老子這條過江龍還就非要壓你這條地頭蛇了!”
肥佬曾並沒表露出怒意,反而笑嘻嘻地說:“大牙哥,咱們不是正商量嘛,做咩嘢咁激動啊。”邊說邊側臉看了那個一直沒說話的中年男人一眼。
中年男人伸出一隻手解開西裝的一粒紐扣,順手扒拉了一下衣襟,故意露出警用左輪手槍的槍把,說話聲調卻很平和。“黃先生,有人舉報你放高利貸、操縱賭檔、威脅恫嚇及收保護費,請你明天到警署接受調查。”
黃大牙不慌不忙譏諷道:“肥佬曾,你出息了,居然找個阿sir來幫襯,每個月交多少保護費呀?”
那中年男人一拍桌子:“姓黃的,我可以告你誣蔑詆毀及襲警,現在就抓你,嘶……”他忘了桌上的碎玻璃,紮得手掌冒出血來。
莫之英在一旁“撲哧”笑出聲來:“大家講數就好好講,做什麽把阿sir牽扯進來。”
中年男人又疼又惱出言不遜:“你算個什麽東西,信不信連你一起捉返警局?”
莫之英看了看在一旁端著肩膀看熱鬧的田之雄,收斂起笑容:“這位兄弟想必是平時威風慣了吧,你是哪個警區的?讓我猜猜看,嗯,應該是西九龍警區的吧。你沒穿警服,又不是上班時間,揣著把槍過來講數,也太不講規矩了吧。”
肥佬曾趾高氣揚接過話:“你誰呀你,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這麽跟李督察說話。”
莫之英瞪著肥佬曾:“我是誰不要緊,隻是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你們講數成與不成都與我無關,但帶個警察來威脅恐嚇,就是壞了規矩,要不現在問問你的龍頭老大或者他大佬,看他們管不管不守規矩的東西。”回頭對身後黃大牙的馬仔說:“去,把電話線拉過來,我現在就給西九龍警區的莫裏遜總警司打個電話問問。”
那馬仔轉身便把吧台的電話線拉過來,把電話放在莫之英麵前。
看見莫之英真的開始撥號,那個李警司有些慌了,但還硬撐著麵子:“你,你是誰?我是奉命查案。”
“那我就問問你是奉誰之命。請問李督察大名?”莫之英繼續撥號,田之雄適時一把按住電話叉簧。“算了,英哥,好好說話,都消消氣。”
莫之英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咣”的一下把聽筒扔在桌子上,氣哼哼地脫掉外套,腋下槍套裏赫然插著一支“柯爾特”手槍。
李督察心裏暗吸一口涼氣,他知道這種美製自動手槍的威力和彈容量是自己腰間那支警用左輪手槍所無法比擬的,而且裝備這種武器的人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督察能惹得起的。
肥佬曾更是目瞪口呆,他一個本地社團的小頭目,有幾把砍刀、手銃、獵槍已經是重武器了,何曾見過標準的製式武器,心裏愈發覺得坐在對麵的兩個陌生人不好惹。
黃大牙看著李、曾兩人的狼狽樣,心裏的舒爽勁就別提了。可心思玲瓏的他轉念一想,也沒有必要完全得罪李督察,畢竟人家是這一片區的警察小頭頭。於是便假惺惺地打圓場:“大佬,您大人大量,稍安勿躁,李督察也是公事公辦嘛。”
肥佬曾趕緊就坡下驢:“對,對,我們兩個社團之間的事情有商有量,大牙哥、兩位兄弟,改天我請你們飲茶。”說罷,拉著李督察灰頭土臉地走了。
黃大牙斟滿三杯酒,各遞了一杯給莫之英和田之雄,自己舉起一杯由衷地說:“兩位大哥,多謝今天為我站樁,大恩不言謝,以後有用得著我大牙的,我一定兩肋插刀,在所不辭!”說罷一飲而盡。
莫之英手搭在田之雄肩上,對黃大牙說:“這是我最好的兄弟,以後你叫他羅大哥,他要是有事找你,你必須隨叫隨到!另外,你小子也長點出息,別什麽破事都讓我撐腰,我丟不起那個人。你們湖南人不是號稱吃得苦、霸得蠻嗎?你這條打過仗的過江龍還治不了個爛仔地頭蛇?!”
黃大牙訕笑道:“英大哥,羅大哥,我這條命都是英大哥救回來的,我能坐上這個小堂口的位置,也全杖英大哥撐腰,我舍出一生也難以報答大哥,以後我絕不會讓大哥失望的,兩位大哥就看我的表現吧。”說著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莫之英站起身:“好了,閑話少說,走了。”
黃大牙忙說:“這麽晚了,過港島的船早就收班了,英哥你走哪兒去啊,不如小弟安排請二位大哥賞臉吃宵夜去,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坐天星輪走吧。”
“好吧,你是地頭蛇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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