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1963年6月21日
    珠江口磨刀門海麵
    駕駛艙裏隻亮著一盞風燈，郭漢盡量靠近燈光仔細看著地圖，船搖晃的很厲害，他不得不一手扶著艙板，力圖保持穩定。他又掏出指北針辨認了一下方向，轉過頭問了一聲：“過澳門了嗎？”
    操舵的船員回答：“已經過了，現在前方右側是橫琴，估計再有20分鍾左右會進入磨刀門水道。”
    “嗯，到達磨刀門海麵後按計劃減速。”
    他走出駕駛艙，點起一支煙，抑製住激動而又緊張的心情，心想：這是進入大陸前最後一支煙了，但願這次行動一切順利。細雨霏霏，一片靜謐，隻聽到他們這艘機帆船單調的馬達聲，海麵上一片漆黑，遠遠能望見橫琴的航標燈塔閃爍。
    從三月初開始，他帶領的這支小隊伍就在淡水的情報局訓練基地開始了各種科目的強化訓練，格鬥、化裝、射擊、爆破、武裝泅渡、野外生存……。21人中隻有他、兩名組長和報務員是職業特工，其他人是多方搜羅拚湊出來的，有原先大陳島的漁民、有軍隊的下級軍官和士兵、有祖籍中山縣的逃港者，甚至還有幾名誌願加入的刑事重犯。他們原計劃4月底出發的，不知為何拖到今天才動身。
    昨天晚上，情報局為他們舉行了壯行儀式，公布了此次出擊的目的地是廣東省中山縣—國父孫中山先生的故鄉。作為澳門站的行動組長，他清楚情報局以前派出襲擾大陸沿海地區的各個小股武裝的下場。他原先寄希望於隻是一次偵察任務，頂多偷偷摸上個沿海的小島嶼撈一把就跑。可情報局的長官意氣風發地給他們鼓勁打氣，說這是一次無比榮耀的使命，具有深刻的政治意義；任務完成後，每一位隊員都將記大功一次，並獲得豐厚的金錢獎勵。看著地圖上標明的任務路線，郭漢心裏一片悲涼，要深入內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他是軍人，必須執行命令。
    給他們的命令計劃是，從高雄港出發一路向西，經過澳門水域，從磨刀門海麵進入磨刀門水道一直向北，在廣東中山神灣附近登陸，進入神灣以北的丘陵山區。
    郭漢率領兩個組21名隊員今天早上乘坐一艘偽裝成漁船的機帆船，從高雄東港上船出發，走走停停，等到天黑才路經澳門水域，直向磨刀門水域駛來。出發前，他留了個心眼，命令在船後拖曳一條小舢板。
    他拿出望遠鏡向前方了望，海麵上黑黢黢的，今天是初一，沒有月光，可是就算有月光在這個鬼天氣也什麽都看不見。他放下望遠鏡，回身走到船艙口，衝裏麵喊了一聲：“全體戒備！穿好救生衣，把機槍架起來。”船艙裏立刻騷動起來。四名臉上塗著偽裝油彩的隊員提著兩挺輕機槍和子彈箱分別向船頭和船尾奔去。
    駕駛室裏傳來一聲大喝：“進入磨刀門水域！”，喊聲讓所有人精神高度緊張，都瞪大眼睛望著黢黑的海麵。
    又過了一會兒，機帆船緩慢地向右行駛，船頭指向磨刀門水道方向。前麵是珠江入海口，機帆船加大了馬力。
    突然，兩束光柱從前方一左一右向機帆船直射過來，雨夜裏傳來高音喇叭的喊話：“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前麵的船停下！接受檢查！接受檢查！”
    郭漢腦袋“嗡”地一下：“還是中了共軍的埋伏！”
    操舵的水手一臉驚惶地看著郭漢：“隊長，是共軍的艦艇！”
    郭漢大喊：“別慌！慢慢靠上去。”話音剛落，船頭傳來清脆的機槍連射聲，“噠噠噠噠”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
    郭漢惱怒地大喊：“別開槍，誰他媽讓你們開槍的！”
    輕機槍的射擊馬上招來了對麵艦艇12.7毫米雙聯機槍的還擊，曳光彈劃過夜空，在海麵上“啾啾”作響，有幾顆打在船幫上發出悶響。郭漢明白，這是警告射擊，也是指示目標的試探射擊，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郭漢衝著船尾喊：“把兩挺機槍集中在船頭，聽我命令，靠近了打滅探照燈。”又回身到駕駛室，拿起通話器喊道：“請不要開槍！我們是澳門漁民，我們是澳門漁民！”接著對操舵手說：“打掉探照燈後，趕緊向右轉，沿著橫琴島方向靠岸邊行駛，艦艇吃水深進不去……。”
    話音未落，一旁的大副盯著雷達屏幕驚叫道：“左舷發現高速快艇！”
    郭漢一驚：前堵後截，這是要截斷我們的退路啊！他急忙喊道：“加速，加速，靠上去！靠上去！”他看著探照燈光柱，緊張地測算著輕機槍的射程。
    對方好像看穿了他的把戲喊道：“立即停船，立即停船！郭漢，命令你馬上投降！郭漢，馬上投降！”
    聽到共軍快艇對他直呼其名，駕駛室裏的人個個一臉震驚，望著他一時不知所措。
    郭漢心裏哀歎：“什麽他嘛偷襲，共軍恭候已久了。”他不顧一切地下令：“右滿舵，撤！瞄準探照燈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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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挺輕機槍立刻開火，一支光柱瞬間熄滅，另一束依舊死死籠罩著機帆船。馬上，一陣排炮“咚咚咚”打了過來，在機帆船周圍掀起幾處水柱。郭漢清楚在快艇上的37毫米雙聯機關炮轟擊下，自己的機帆船比紙糊的強不了多少。
    他奔出駕駛室大叫：“機槍集中火力打探照燈，一組、二組到船尾集合，解開舢板纜繩。”話音剛落，第二排炮彈呼嘯而至，水柱四起，其中一顆直接命中駕駛室，另一顆擊中船艙，火光中有幾個人影直接被掀翻到海裏，機帆船的馬達聲戛然而止。
    一個滿麵油彩的人穿過煙火跑到他跟前喊道：“隊長，快上舢板吧，機艙被擊中，這船不行了。”從嗓音他聽出是一組組長，也是澳門站行動組的部下。郭漢大聲命令：“把裝備扔掉，其餘人上舢板，往澳門方向劃。”
    “郭漢，馬上投降，繳槍不殺！”對麵的炮艇越來越近，隨之而來的12.7毫米高平兩用機槍彈覆蓋了船頭，兩挺輕機槍瞬間啞火，威力巨大的子彈把半蹲著的副射手攔腰打成兩截，一個站立著的機槍手甚至被直接掃落大海。
    郭漢與一組長向船尾奮力跑去，跑到船尾才發現舢板已經沒了，甲板上隻剩一截被利斧斬斷的纜繩。借著機帆船猛烈燃燒的火光，隱約可以看到那條小小的舢板離他們逐漸遠去，舢板上的人正奮力劃著槳。
    他的隊員把他拋棄了！
    又一排炮射來直接命中機帆船，引發了船艙中炸藥的劇烈爆炸，船體在巨大的爆炸聲中瞬間解了體，星星點點的碎片、殘骸冒著火苗散布到海麵。
    解放軍的兩條炮艇漸漸駛近，探照燈反複照射著機帆船沉沒的海麵周圍，試圖救助幸存者，打撈飄在水麵的物品。
    前後僅僅3分30秒，戰鬥就結束了。澳門站行動組組長郭漢及十名隊員被擊斃，其餘十一名隊員趁天黑劃著小舢板僥幸逃生，返回澳門。
    天亮後，打撈屍體和殘骸仍在繼續。
    逃回澳門的殘兵立刻向澳門站報告，陳明遠得知後即刻主動向總部急電匯報。
    沒多久，總部回電，召陳明遠6月底前回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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