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隻要除掉即將與林婉兒完婚的範閑，婚約便可煙消雲散。
    更何況自始至終，慶帝就知曉程巨樹同蘇翰新納入府中侍女——來自北齊的情報人員司理理有所牽連。
    早在司理理踏足京都的第一日，程巨樹便已現身京都附近。
    即便兩人未曾有過直接聯係，但其間的隱秘聯係卻逃不過慶帝洞悉的眼睛。
    這件事又是否與司理理這個北齊探員相關？若是相關的話，那蘇翰在這件事上的立場又是什麽呢？他是否有插手其中的可能？若有，又是為何目的呢？蘇翰有什麽必要去殺範閑？
    多疑的慶帝對這些看似尋常的事物也需究根探底尋得真相。
    “陛下所言屬實。”
    範閑略感驚訝於皇帝獲取信息的速度，心中雖有些波動但仍鎮定如初，回答道：“今日我和弟弟範思轍外出采購一些製作服飾用的綢緞材料準備做些買賣。”
    “回府路上遇到了從暗處突襲我的程巨樹。
    幸好家兄正巧來找我，見到情勢危急便出手將我救下，並且殺死了程巨樹。”
    言語間雖剛經曆危險刺殺，但他依然保持從容。
    短短時間過去，此事就傳到慶帝耳中。
    果然身為九五之尊的人，掌握消息如此迅速。
    範閑深知此刻最關鍵的是冷靜應對，不讓蛛絲馬跡顯現出來。
    倘若慶帝得知程巨樹是蘇翰派來的，那情形必將難以收拾。
    範閑自然無法向慶帝解釋，蘇翰派程巨樹來刺殺他，隻是為了助他突破八品境。
    若非範閑深諳蘇翰性格，若換成別人做如此荒唐之事，他必定不會采信，更別提多疑的慶帝了。
    一旦慶帝認定蘇翰與北齊有勾結，這後果將極為嚴重。
    “蘇將軍還真是來得恰逢其時。”
    慶帝目光微沉，掃了蘇翰一眼，隨後移步書架前，隨手取出一本書翻看，語態平和似在閑談，“朕聽聞日前，你與範閑還有李泓成，都曾在醉仙居過夜。”
    “蘇將軍還將醉仙居一位名叫司理理的花魁帶回範府，可屬實？”
    慶帝從不相信世間存在所謂的巧合，隻有精心算計。
    範閑遭程巨樹刺殺之際，蘇翰恰巧現身相救，這真有這般巧嗎？況且，蘇翰還把司理理帶回府中當作侍女，是因為鍾情於她的美色，還是另有目的？
    或許，程巨樹行刺範閑一事，與蘇翰是否也脫不開幹係？
    “回陛下，確實是我大哥把那位司姑娘帶回了範府，不知此間有何不妥之處？”
    範閑疑惑地望著慶帝，拱手一拜。
    盡管司理理號稱醉仙居第一花魁，可並不至於讓堂堂皇帝提及吧？莫非是為了追查他在醉仙居留宿暴打郭寶坤之事？
    “蘇將軍把這樣一個花魁帶回範府，到底是為何？”
    慶帝未答範閑，將手中書冊重新放回書架後，緩步走到蘇翰身前問道。
    如果蘇翰對司理理身份毫不知情，那程巨樹刺殺範閑就應與他無甚關聯，也許他的及時出手隻是巧合。
    但要是蘇翰早已知悉司理理乃是北齊密探身份，那為何要帶她回範府，為何沒有上報此事或者通報監察院？是否有其它用意暗藏其中？
    “回稟陛下，臣有三個理由。”
    蘇翰微微一笑回應道。
    他明白最難應付的關卡已經來臨，如自己所料，這位老謀深算的慶帝必然知曉了司理理的身份，否則也不會特別提起這名在常人眼裏不過是醉仙居頭牌花魁的角色。
    所幸的是，蘇翰從決定將司理理納入麾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有了周全打算。
    就算慶帝之後真的打算對自己動手，雖難匹敵，但他要逃出皇宮，並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到時，他也隻能暫時放下在慶國積累的所有家業，避往北齊或東夷城蓄力發展。
    “哦？竟有三個原因？不妨講來聽聽。”
    慶帝有些詫異地看了蘇翰一眼，淡然問出口。
    一邊的範閑也滿腹疑問地看向自己的兄長，不過是名花魁而已，蘇翰帶回府中的理由應該就是因為看中美貌吧，難道這司理理還有什麽別的身份不成？
    蘇翰倒並未吊人胃口，輕輕一笑後緩緩說道：“原因一，司理容顏傾城，我甚是喜愛，且向來對她這種級別的  抵禦不住……”
    第二點，我的人查明司理理實際上是北齊派遣的密探。
    我沒有上報的原因，是希望通過她獲取更多北齊的情報，並保守她的身份。
    另外，我對她確實心生好感。”
    這是蘇翰特意向慶帝展示的一個缺陷。
    好色！
    試問，如果一個人毫無弱點可尋，
    像慶帝這樣多疑的帝王，會信任他嗎？
    哪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慶帝都未必全信，
    更何況是外臣蘇翰？
    說到這裏，蘇翰稍微停頓一下，隨後繼續說：“第三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程巨樹是我從司理理那裏獲得令牌後指派，負責刺殺範閑的。”
    這其中有兩個目的：第一是借助程巨樹對範閑造成的危機感，促使他突破八品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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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期間，我一直暗中保護著範閑。
    事後我也如實告訴了範閑這件事……”
    “而第二個目的，則是為了利用程巨樹行刺的理由，給朝廷找到合適的契機出兵北齊。”
    旁邊的範閑聽罷目瞪口呆，帶著驚訝的目光看著蘇翰：
    難道蘇翰真的不怕慶帝立刻治他的罪嗎？
    知道司理理的身份之後，範閑心中長久以來的疑問終於解開了。
    之前範閑就很疑惑。
    既然程巨樹這位八品高手來自北齊，
    那為何能被蘇翰操控呢？
    原來是司理理的問題啊！
    程巨樹之所以聽命於蘇翰，
    完全是源於蘇翰手中掌握著能夠約束程巨樹的令牌。
    一旁的候公公早已被這番話嚇到臉色慘白，身體不停顫抖。
    他做夢也想不到，蘇翰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情。
    膽敢窩藏北齊的密探！
    還派一個北齊的人來刺殺範閑？！
    更離譜的是，蘇翰居然還敢直言說出這些？
    候公公此刻完全不知該評價蘇翰狂妄還是魯莽。
    “蘇翰，你好大的膽子！不僅私藏北齊的密探，還自作主張！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怕本皇當場把你捉拿嗎？”
    慶帝臉上顯露出一絲慍怒，冷笑著問道：“或者你覺得就憑你這點本事，能完好無損地走出皇宮？還想威脅挾持朕離開？”
    連慶帝也搞不清蘇翰的想法了。
    在做下這一切之後，蘇翰還敢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
    難道是因為他對自己的能力太過自信了嗎？
    是不是他認為禦書房內沒有洪四庠這位大宗師，
    就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陛下請息怒。
    我把這一切都說出來，完全是對您的忠誠。
    如果您要追究我的過錯，我甘願受罰，絕不反抗。
    但我懇請您別牽連司理理。”
    蘇翰假裝露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並且深深地鞠了一躬，重點強調了司理理的姓名。
    如果慶帝真的執意抓捕自己，
    蘇翰一定會馬上行動逃離。
    即便慶帝是大宗師又如何？
    憑借著通天篆的各種符咒，他或許無法真正打勝，
    但隻要鐵了心逃跑，誰也攔不住。
    因此蘇翰隨時都在準備著應變。
    “陛下，雖然我大哥的確做了些越矩之事，但從出發點來看並沒有惡意，完全是為了慶國大業。
    而且我也確實依靠程巨樹的事情達到了八品境界。”
    範閑腦筋飛轉，趕緊上前替他求情，對著慶帝彎腰說道：“此外，如果我們想要對北齊開戰，程巨樹作為他們的八品高手在京都行刺監查院提司，正是最好的開戰理由！”
    剛剛聽到慶帝與蘇翰對話的內容時……
    範閑看得出，慶帝對向外征戰滿懷熱情，特別是蘇翰提及的統一諸國的大業，這似乎觸動了他內心的某種向往。
    加上近年慶國與北齊邊界摩擦不斷，或許正是慶帝默許的結果，旨在尋求出兵的借口。
    “你二人倒是一對佳話！兄友弟恭。
    這麽說來，蘇將軍不但無罪，反而有功了？照這般看來，倒是朕做錯了嗎？”
    慶帝麵色平和，語氣中並無情緒波動地問道。
    直到此刻，蘇翰寧願承受質問也不願對他下手挾持，甚至還想庇護北齊密探司理理。
    由此看來，蘇翰確實對美色頗有好感。
    不過這樣也好。
    人不可怕有弱點，可怕的是沒有弱點。
    隻要有短板，便能受控。
    正如葉流雲大宗師，盡管地位超然，但他最大的漏洞便是葉家。
    其餘兩大宗師亦如是，四顧劍的命門在東夷城，苦荷則為北齊皇室牽動心神。
    而慶帝也從中感受到了蘇翰的忠誠。
    在他武功盡失，眾人皆知的情況下，蘇翰完全能夠將他劫持或者加害，可卻選擇了將事情悉數告知。
    這也說明他對己方保有一定的忠心。
    “陛下沒錯，過錯全在臣自作主張。”
    蘇翰麵向慶帝恭敬施禮回道。
    慶帝隨後表態：“算了吧，朕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
    蘇將軍雖獨斷行事，但終歸是為了我慶國好。
    罰沒一年俸祿以表懲戒。”
    雖然蘇翰的行為使慶帝稍有不滿，但畢竟他還是全盤坦白，展現了某種程度的忠誠度。
    到底是真摯還是虛偽，慶帝會再進一步觀察。
    至於區區一名北齊密探，蘇翰想要就給予吧，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更何況通過此次事件，蘇翰貪愛美色的性格缺點暴露無疑。
    這個特性讓慶帝可以更容易操控他。
    “微臣謝主龍恩！”
    蘇翰略微俯身表達感激之情。
    總算這次危機過去了，若是慶帝執意深究，僅憑自身之力就能讓他陷入絕境。
    既然未出手，則意味不會追究。
    目睹整個場麵的範閑不由長舒一口氣，暗歎大哥膽魄過人。
    同時也好奇，為什麽慶帝僅做出如此輕微處罰。
    這是不是意味著日後清算？又或者是真的放過了？
    慶帝身旁伺候的候公公同樣對此存疑，莫非由於蘇翰實力強悍所以網開一麵？多年來隨侍左右尚且揣測不出聖意如何。
    接下來，慶帝擺擺手後轉向範閑平靜開口詢問：
    “範閑，你在懷疑為何我會如此輕易放過蘇將軍？那門口刺客你們剛剛都看見了不是嗎？
    我們兩兄弟和那位刺客素不相識啊，毫無關聯。”
    範閑趕緊昂起頭爭辯著，然後又朝蘇翰看去，像是在詢問大哥：該不會這又是你安排的暗棋吧？
    自家兄長的勇氣，想必還沒大膽到如此程度吧？
    應該...不會吧？
    蘇翰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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