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浩望著喬熙，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腦海裏還殘留著剛才喬熙跪在羅鳴身邊，哭得撕心裂肺、渾身顫抖的畫麵，那份悲痛絕望是如此真實，幾乎要將周圍的人都一同卷入。
    可僅僅是送走了妙語這麽片刻功夫，她臉上雖然依舊殘留著淚痕，眼眶也紅腫著，神情卻已然恢複了幾分平日裏的那種帶著點玩世不恭的狡黠。
    仿佛剛才那個崩潰的女人隻是曇花一現的幻影。這轉變未免太快，快得讓許浩的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怪異感。
    似乎是察覺到了許浩眼神中的困惑，喬熙臉上的那點戲謔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
    她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在寂靜的通道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蕭索。“是不是覺得我挺奇怪的？”
    她抬手隨意地抹了把臉，將殘留的淚漬和灰塵混在一起，動作顯得有些粗魯，卻也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坦然，“剛才還哭得要死要活，現在又能跟你開玩笑了？”
    她頓了頓，目光沒有聚焦在許浩身上，而是飄向了隊伍前方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在透過那黑暗看著某些遙遠的回憶。
    “許浩啊，”她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近乎自語的喟歎，“你得明白，我們這幫人……其實早就該死了。”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巨石砸在許浩心上。
    和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對手做對了不知幾千幾百年，絲毫看不見任何希望，隻有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
    你，一定很累吧……
    喬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複雜的、難以形容的笑容，似嘲諷又似無奈：
    “能活到今天，每一天都算是賺來的。羅鳴……他隻是先走了一步。”
    她轉回頭，看向許浩，眼神平靜得可怕，
    “在我們這些人看來，他這不算什麽真正的犧牲，頂多算是……先到前麵去給我們這幫老家夥探探路罷了。”
    她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沒有悲傷，也沒有激動，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和接受。
    “他先去，好酒好菜的給兄弟們備上，”她最後補充道，聲音輕得幾乎要被空氣吞沒，
    “我們……隨後就到。”
    喬熙深深吸了口氣，仿佛要將肺腑間殘留的悲傷與疲憊一同壓下。她轉過身，目光重新聚焦在許浩身上，那雙依舊紅腫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冷靜到近乎殘酷的理智光芒。
    “那妙語妹子……”
    “她必須走。不是因為她弱，你明白嗎？”
    喬熙伸出手，指尖帶著微涼的觸感，輕輕按在許浩的肩甲上，
    “我們這幫老骨頭，死了就死了，爛在地裏也就那麽回事。但抵抗勢力不能沒有璃月坊，璃月坊不能沒有妙語，
    琺瑪大陸…還有我們所有人，不能失去希望。”
    “妙語有她的責任，有她的未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這次真的栽在了這裏，總得有人把經驗帶出去，保留希望的火種。
    她年輕，有潛力，是最好的人選。”
    話鋒一轉，喬熙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她湊近許浩，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近乎命令的嚴肅：“還有你，許浩！”
    她的手指幾乎要嵌進他的鎖子甲，“聽著！接下來的路，隻會更難走。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到了最壞的那一步，我們這些人，會不惜一切代價給你創造機會。”
    她目光如炬，死死盯著許浩的眼睛，“到時候，你什麽都不用管，不用看我們，更不準猶豫！立刻就走，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明白嗎？這是命令！”
    “我們會為你爭取時間，哪怕是用命去填！你隻需要記住一件事——活下去，然後離開！切記！”
    ……
    沒有人再多說什麽，悲傷被暫時壓抑在心底最深處。危機四伏的環境中，沒有太多時間留給哀悼和悲傷。
    幾名經驗豐富的老隊員默契地走到通道一側，那裏岩壁稍微凹陷，形成了一個相對隱蔽的小空間。
    誰的背包也沒有鶴嘴鋤，於是便抽出隨身的武器，甚至直接用手，開始挖掘堅硬的岩石地麵。
    挖掘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金屬刮擦岩石，碎石簌簌落下。許浩也想上前幫忙，卻發現自己的動作遠不如那些老兵來得熟練和有效，他們仿佛做過無數次這樣的事情，動作精準而麻木。
    喬熙跪在一旁，默默地整理著羅鳴身上破損的戰甲，將他沾滿血汙和塵土的臉龐輕輕擦拭幹淨，又替他合上了雙眼。她的動作很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一絲未散盡的悲慟。
    很快，一個簡陋的坑洞被挖了出來。眾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將羅鳴的身體放入其中。
    沒有墓碑，沒有悼詞，隻有沉默。喬熙將羅鳴那把裁決插在了坑洞旁，大頭朝上，配合裁決之杖獨有的外觀，倒是像極了一個無聲的墓碑。
    隨後，石塊和泥土被重新覆蓋上去，將那個年輕的生命徹底掩埋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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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站在那簡陋的土堆前，靜默了片刻。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冰冷和壓抑的悲傷。
    “走吧。”最終，還是喬熙先開了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她甚至沒有再看那土堆一眼，轉身，目光投向了通道更深處的黑暗。
    隊伍重新整隊，無聲地向前行進。
    腳步聲在狹長的通道裏回蕩，帶著一種沉重的韻律。每個人都握緊了武器，神經緊繃，警惕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失去戰友的痛苦化為了更深的警惕和更堅定的決心。
    又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通道開始變得寬闊起來，空氣中彌漫的硫磺味和血腥氣也愈發濃重。
    岩壁的顏色逐漸加深，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仿佛被鮮血浸染了無數歲月。
    腳下的地麵不再是堅硬的岩石，變得有些鬆軟，踩上去甚至能感覺到一絲溫熱，如同踏在某種巨大生物的皮膚上。
    隱約的、令人心悸的低沉咆哮和某種粘稠液體滴落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邪惡氣息。
    通道的盡頭，一片巨大的、仿佛沒有邊界的暗紅色空間展現在眾人眼前。嶙峋的怪石如獠牙般聳立，巨大的石柱支撐著高不見頂的穹窿，空氣中飄浮著暗紅色的光點，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一片詭異而壓抑的紅光之中。
    這裏，就是赤月峽穀的最深處，傳說中赤月惡魔盤踞的核心之地。
    眾人此行的最終目的地——赤月老巢。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邪惡與力量感，讓每一個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此時，赤月老巢之中，星期四一直在等候著他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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