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這麽喊過太多次了，蘇晴的身體和腦子已經形成了某種本能反應。
    在捕捉到那道熟悉的嗓音和稱呼的一瞬間，未經思考，蘇晴已經下意識地回過頭，順著聲源看過去，甚至已然忘了自己此刻不再是“蘇晴“——沈風的嫂子這個角色，僅僅是蘇晴。
    和沈風盛滿了笑意的眼對視上的那一刻，腦海裏出現了短暫的空白，蘇晴目光一滯，隨即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是——完蛋了。
    怎麽剛送走四尊小佛又迎來了這尊大佛！
    蘇晴生無可戀。
    她決定來畫展之前就該提前看看黃曆，上邊絕對寫著不宜出門！
    沈風一開始其實也不太確定站在那裏的女孩是不是他嫂子。
    隻是在看見她的穿著時，第一時間回憶起的畫麵，竟然是某次他去沈墨別墅時，正巧撞見他們剛回來，沈墨攬住他嫂子護在懷裏，像是一點也不願意讓他看見那一次，也是他突然發覺他嫂子和平常不太一樣的那一次。
    那時候的她也是同麵前女孩大差不差的穿搭。
    明明和他記憶中更偏愛穿裙子的嫂子相差甚遠，可鬼使神差的，這刹那，他張開口，就喊出了“嫂子”。
    然後他看見了被眼鏡和口罩遮擋得七七八八的臉。
    但心底卻明鏡般，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嫂子，就是蘇晴。
    那雙眼，哪怕用又大又粗的黑框眼鏡遮擋，也掩蓋不住它的明豔和動人，仍舊隻需一瞥，就能攫取住別人的目光。
    該說不說，沈墨和沈風不愧是兄弟，同樣都是對蘇晴的一雙眼印象深刻。
    蘇晴還在試圖搶救一下自己，裝作隻是被聲音吸引才看過去，旋即不多做停留，自然又鎮定地收回視線，抬頭看畫。
    快走快走！
    蘇晴還在默默祈禱，哪裏會知道自己在沈風麵前已經無處遁形，批的那張皮早就被他給扒得一幹二淨。
    被她這故作無事的反應給逗得笑容愈發擴大，沈風心情頗好地邁步走向她。
    聽見腳步聲漸近，蘇晴陷入深深的絕望。
    得，大概率是被發現了。
    靠，怎麽裝了這麽久都沒暴露，到頭來因為一句“嫂子”就被沈風逮捕了！
    陰溝裏翻船了啊嗚嗚嗚！
    蘇晴狠狠地把這筆賬又記到了沈風頭上。
    知道跑也沒用了，蘇晴幹脆站在原地不動，等他過來，隨機應變。
    沈風在她斜後方半步遠的地方站定，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裏，偏著頭看了眼那幅醜得要死的畫——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為什麽他嫂子能盯著看——才垂下視線看向她。
    嗯，還是他嫂子順眼多了。
    彎下腰，沈風靠近蘇晴的耳朵，忍不住低笑了一聲，才喚她，委屈控訴：“嫂子，為什麽裝不認識我啊？”
    沒想到沈風會突然湊得這麽近說話，那聲笑如同夾著細微的電流，以耳朵為起點，襲遍四肢百骸，讓她整個人輕顫了一下。
    一轉頭，又因為過進的距離差點碰上他。
    沈風不躲不避，隻是一味笑著。
    蘇晴卻是反應極快地後退一大步，和他拉開距離。
    如果可以，她更想直接衝回酒店。
    上下打量了一眼沈風的打扮，竟然還真有種大學生的味道，一點都不違和。
    再配上他此時的笑容，渾身上下更是散發著朝氣蓬勃的少年氣。
    蘇晴警戒自己不要被他這“單純”的外表所欺騙，朝他彎彎眼，不答反問：“小風，這麽巧。你怎麽也來了？”
    若是沈風此刻拉下她的口罩，會發現她隻有那雙眼是彎的。
    “不巧。”沈風的笑讓她看不清其中含義，像是故意的，用一些引人遐想的詞藻，含糊不清地解釋，“我是知道嫂子會來，才來的。”
    眼底的本就隻是為了偽裝而淺淡至極的笑容，在他話音落下後，幾乎快無影無蹤。
    蘇晴說得很慢，卻極為嚴肅：“小風，別開玩笑了。”
    不僅是以他嫂子的身份在說，更是以蘇晴的。
    無論是哪種身份，她都無法接受沈風這樣……的說話方式。
    感受到蘇晴的細微情緒變化，沈風自然知道適可而止四個字怎麽寫，站直了身隨意地扯開嘴角一笑，順了她的意，說她想聽的：“好吧，我記得我好像跟嫂子說過，我對畫展還是有興趣的吧？”他聳了聳肩，“你看，是真的，沒騙你。”
    蘇晴當然不信他這套說辭，尤其是他還一副吊兒郎當又隨心所欲的樣子，可信度更是大打折扣——好吧，她其實知道，他一開始的那個理由，才是唯一的真話。
    但為了自欺欺人，她選擇相信這句謊言。
    “隻是沒想到會碰見你，確實挺巧。”視線在她這身打扮逡巡了一圈，沈風調侃道，“不過嫂子，你為什麽要穿成這樣啊？”
    蘇晴已經提前想好了理由：“人有點多，想低調點。”
    “啊……”沈風似是信了她，了然地點點頭——明明兩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但他也沒再追問，好心地放過了她，話鋒一轉，“那嫂子介意我和你一起逛嗎？”
    話頭轉得有些快，蘇晴愣了一秒，想直接拒絕又知道以“她”的人設不能做出這種事，隻得打量了眼他，為難道：“我是不介意，隻是大家都知道你是沈風……”
    她故意不把話說完，知道沈風也能理解過來她是在委婉的拒絕。
    “沒事。”朝他狡黠一笑，沈風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了個口罩來戴在臉上，偏頭問她，“這樣可以了吧？”
    蘇晴：“……”誰出門口袋裏還一直揣著口罩啊喂！
    但沈風都已經這樣了，蘇晴實在是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了，隻能認命笑道：“可以，那走吧，我就剩這片沒逛了。”
    沈風：“剛好，我也是。”
    實際上沈風從頭到尾就沒逛過，完全是奔著找他嫂子在裏邊四處轉悠，連Ash的畫正眼都沒瞧過。
    蘇晴努力讓自己走路的姿勢放鬆點，不那麽僵硬。
    沒事沒事，又不是沒和沈風獨處過！
    沈風斜了眼身邊的人，唇角的笑意根本下不來。
    而在人群熙攘的畫展裏，兩個人都沒有發覺，幾個偷窺的鏡頭在暗地裏對準了他們的身影，從各個角度記錄下來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