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德言一派自然要力挺李然，於是竇貴率先出列：
    “陛下，臣以為，駿王首創‘睡眠測試’之法，不興酷刑，不殺一人，便令江南道貪官汙吏無所遁形，追回六成五虧空。”
    “此等仁心仁術，既全了國法，又安撫了地方，堪稱良法典範，實乃社稷之福！論功，論德，皆應為首！故而，臣以為，駿王評比，當為第一！”
    這番話，直接從睡眠測試切入，言之鑿鑿，大體也都是事實，加之，這一年多來，李然在朝臣心中的地位甚高，於是頃刻之間，整個大殿都安靜下來了。
    陸德言這時隻盯著楊忠，心想——
    你和李貞的事，怎麽說都是欠我人情的，我現在推一下李然，你這個老賊總不會不給麵子吧？
    然而，
    事情就是這麽無恥。
    許宗忽然上前，朗聲說：
    “竇尚書此言差矣！”
    “陛下明詔，此次巡案，首要目的乃是追繳軍需虧空，以解北境燃眉之急。”
    “而以追贓論，駿王追回六成五，雍王追回七成。”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竇尚何乃偏頗至此啊？”
    他這話隻談數字，不談手段，看似公允，實則將焦點轉移到了敏感的李貞身上，可謂是相當毒辣。
    哼！
    陸德言、竇貴心裏怒極——
    老賊！
    這個麵子都不給？
    還要去扯李貞？
    那好，就讓你們搬石砸腳！
    這時，
    宇文信正準備跳出來，平常頗為冷門的大理寺少卿蘇盛，卻忽然出來說：
    “許尚書所言極是！”
    “雍王殿下深體國步維艱，不惜背負罵名，以雷霆手段肅清青幽道貪腐，追回七成虧空！此等功績，於國家社稷有大補益！論功當為第一！”
    啊？
    此話一出，整個朝堂瞬間驚悚——
    這是要幹什麽？
    李貞幹的那些爛事，竟然被你說的那麽清新脫俗？
    而此時此刻，
    李慶可謂是全場中最緊張的一個人，心頭狂跳——
    糟了！
    他們竟然支持李貞？！
    要知道，眼下他最擔心的，就是李貞得到朝臣支持。那樣的話，就無法懲罰，而李貞倒行逆施，敗壞朝綱，如果任其做大，將來必為禍患。
    此時大理寺少卿蘇盛這樣一說，就代表朝中有不少人是支持李貞的……
    果然，
    蘇盛振臂一呼，立刻引來了不少響應。
    “臣附議！雍王殿下功勞最大！”
    “沒錯，追回錢糧才是硬道理！”
    “許尚書言之有理！”
    “許尚書公道！”
    “……”
    接連站出來的，多是三四品的中低層官員，許多人甚至是兩派都看不上眼的冷門人物。
    而他們每個人一開口，幾乎都要帶上一句“許尚書所言甚是”，搞得好像是在支持許宗、楊忠一樣。
    情形瞬間就詭異起來！
    楊忠心頭暗叫糟糕——
    這些混賬！
    竟然支持李貞？！
    老夫平時待你們不薄，你們這樣擠兌老夫？
    沒人比他更清楚——
    這些朝臣這是衝著他楊忠來的！
    是要幫著李貞站穩腳跟，慢慢成為寒士領袖……
    嘶……
    楊忠、韋進、許宗三人麵麵相覷，都感到了一絲寒意。
    而這時，
    李泰一方的重要人物，梅貴妃的娘家兄弟，光祿卿梅毅也挺身而出，大聲說：
    “荒謬！”
    “雍王在青幽道濫用酷刑，激起兩次民變，險些動搖地方安穩，此乃大過！豈能評為第一？”
    他又轉向李慶，痛聲說：
    “陛下，定王在陝東道，循名責實，有章有法，既追回六成虧空，又厘定則例，使地方官吏有矩可循。”
    “此乃長遠之策，穩妥周全，若論長治久安之效，定王殿下當為第一啊！”
    嗯嗯，
    這一番話，聽起來就讓人踏實多了，無論如何，也比李貞那樣的強。
    於是，
    許多人都紛紛點頭，進而交頭接耳，吵個不停。
    支持李然的有之，力挺李泰的有之，但令李慶揪心不已的是——
    那些為李貞搖旗呐喊的中低層官員，此時竟然又不顧廉恥，對楊忠、韋進等出言諷刺，語氣可謂是相當毒辣！
    “許大人都說了雍王有功了！”
    “楊忠大人怎麽說啊？”
    “許大人的話也有錯？”
    “我等科舉功名，自然要論功績！”
    “不論功績，還論什麽？”
    “許大人英明！”
    “……”
    種種說辭，全都是反話，明擺著是擠兌楊忠、許宗、韋進三人。
    於是，
    頃刻之間，朝堂上其他人都閉嘴了，全都看著這些三四品的官在群毆楊忠、許宗、韋進……
    嗬嗬，
    這時，
    李貞臉色淡然，心裏卻大喜——
    這步棋，走對了！
    朝中寒士仇恨楊忠他們幾個，已經認可了本王！
    “糟了……”
    這時的李慶麵沉似水，目光一一掃過眾人。
    李泰麵色沉穩，看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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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恪依舊是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仿佛事不關己。
    最可恨的是李貞，此時雖然故作鎮定，卻掩飾不住一臉得色……
    “哼！”
    “老三！你這是造反嗎？”
    李慶已經看出來：李貞顯然已經猜到了今日的局麵，這就說明他從頭到尾都是有計劃的！
    他就是要不惜犧牲朝綱，也要奪這個嫡！
    這不是造反，又是什麽？……
    這時，
    安國仁見李慶臉色陰沉得可怕，悄悄靠近一步，壓低聲音說：
    “陛下，臣的耳目回報，楊忠、韋進那幾個人，平日裏對手下人刻薄寡恩，積怨已深啊。”
    哦……
    李慶頓時僵住——
    是啊！
    楊忠沽名釣譽，對下刻薄，
    這次是犯了眾怒了！
    這些朝臣不僅要支持李貞，還要擠掉楊忠他們幾個……
    一念至此，
    李貞心頭狂怒，好幾次要發飆，可都又硬生生忍住。
    這時，
    旁邊的蕭羽也是心驚肉跳，低聲說：
    “陛下，駿王……”
    對啊！
    李慶一經提醒，瞬間豁然——
    眼下，隻有李然能彌合分歧了！
    唰的一下，
    他猛然站起來，在陛前踱了幾步，忽然朗聲說：
    “夠了！”
    “群臣議論，皆有道理……諸位皇子巡查軍需案，追贓補缺，亦皆有功勞。”
    “然而，駿王李然，首創良法，不興酷刑，不傷一人，追回贓款六成五，保全江南穩定，仁德兼備，實屬難能可貴！”
    “朕意已決，此次評定，駿王第一！”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陸德言、竇貴等人麵露喜色，宇文信更是暗鬆一口氣。
    楊忠、韋進、許宗三人臉色複雜，既有不甘，又有些許解脫。
    支持李貞的那些中低層官員雖然不滿，但畢竟李然的確是幹得好，尤其是沒有殺人，也沒有大肆抓捕，多數人自然都沒有理由反對。他們要是連李然也抨擊，反而會失了人心。
    於是，
    群臣的爭吵慢慢平息下來，李然成了唯一的最優解。
    這時，
    楊忠再不猶豫，上前一步，大聲說：
    “陛下聖明！”
    嘩！
    群臣擔憂朝廷內亂的，也紛紛附和：
    “陛下聖明！”
    終於，
    一場一觸即發的危機，暫時消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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