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到我書房來一下。”李威放下筷子，上了二樓書房。
    等李威離開，梅明聰手上的動作加快了幾分。隻是如此一來，咀嚼時不可避免地發出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對麵的郭娜娜不時皺起眉頭，嘴裏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麽。
    梅明聰對此充耳不聞，他之所以還留在李家，一方麵是因為他對這個世界還不夠了解，無處可去；另一方麵，李威曾明確表示不允許他和李向斐離婚，現在又添了一條，調查昨晚的車禍，他倒是想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要他這個殺人犯的命。
    匆匆扒拉完碗中的飯菜，梅明聰起身朝二樓的書房走去。
    書房裏內亮著一盞台燈，燈光似乎被刻意束縛在書桌的一小片區域內，使得整個房間籠罩在一片朦朧昏暗的氛圍之中。
    梅明聰的老丈人——東江市的知名企業家、慈善家、政委員，同時也是永盛集團的董事長，李威，正端坐在書桌之後。他的身影幾乎完全隱沒在台燈無法觸及的陰影裏，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神秘感。
    李威地頭頂上方掛著一幅油畫，畫中的海妖塞壬，正用一雙深邃詭異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梅明聰，讓他感到莫名的壓抑。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海妖的笑容愈發顯得陰森可怖，仿佛隨時都會掙脫畫布的束縛，從畫中躍出，將他吞噬。
    這位老丈人的品味還真是別具一格。一般企業家都喜歡在牆上懸掛諸如“上善若水”、“難得糊塗”之類的書法作品，以此彰顯自己品味。偏偏李威卻選擇了這樣一幅油畫，真是令人費解。
    “你的傷沒事了吧？”李威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就是蹭破了點皮，沒什麽大礙。”
    來自老丈人的關心，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梅明聰都表現出了感激之情。
    經曆過社會的毒打，梅明聰早就領會了不能和領導當麵唱反調的真諦，哪怕你在心裏將對方詛咒了千萬遍，恨不得對方出門就被車撞。
    李威拿起一份文件扔到梅明聰麵前，態度很隨意，“這段時間你做的很好，沒有把酒店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我很滿意。
    我李威，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臉麵。你，讓我，讓整個李家保住了顏麵，我答應過會好好補償你。這份文件你簽個字，過兩天會有人帶你去辦理過戶手續。”
    梅明聰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心中卻如同翻江倒海。
    原主一直懷疑李向斐外麵有人，這個懷疑終於在一個月前得到了印證。他將李向斐和她的初戀情人江浩堵在了酒店裏，混亂中，不知道被誰推了一下，他的後腦重重地撞在了硬物上，當場人事不知。然後就有了梅明聰重生的故事。
    後腦勺的傷疤還在隱隱作痛，一股恨意直竄梅明聰的心頭，他明白，這是原主未了的執念在作祟。但他不敢在李威麵前表現出絲毫憤恨的情緒。
    從記憶中得知，這個便宜老丈人不僅手段狠辣，而且涉黑，梅明聰可不想剛重生就被李威砌進某個工地的牆裏，或者再被渣土車撞一次。
    文件上是一套位於紫竹園小區的房子，雖然小區的建築年代較早，但勝在位置絕佳，位於市中心繁華地段，90平方，大小正合適。
    東江作為一個二線城市，人均收入不過四五千，房價卻是居高不下。即便是在偏遠的郊區，房子均價也要一萬出頭，市區內兩三萬甚至五六萬每平方米的房產也不在少數。也不知道那些豪宅都被誰買了去，肯定不是他這樣的普勞大眾。
    難道都被專家買了去？
    梅明聰抬眼看去，李威的麵龐仿佛岩石一般堅硬，深邃的眼神令人不敢直視，左邊眉角處一道蜈蚣狀的傷疤隨著呼吸輕輕扭動，昏暗的燈光下，更增添了幾分凶狠之氣。
    梅明聰感覺喉頭一陣發緊，仿佛下一刻李威會變成一頭餓狼，咬向他的咽喉。
    李威對自己的氣場非常自信，同樣滿意梅明聰的反應。他喜歡這種掌控全局的感覺，喜歡別人在他麵前展現出敬畏。
    “明聰，你是個好孩子，上次的事情是我們李家對不起你，除了這套房子，我還為你安排了一份工作。集團在大青山有一個療養院，那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合適的負責人了，我打算讓你去那裏擔任院長。”
    梅明聰去過大青山，那裏景色優美，偶爾去旅遊踏青是不錯的選擇，可長時間留在那人跡罕至的深山裏，那還是敬謝不敏了。
    能待在繁華的市區，誰又願意鑽山溝呢。
    對於李威的提議，梅明聰沒有立即表態，而是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他不是湯圓，任由李家揉圓搓扁。
    李威似乎並不急於得到梅明聰的答複，他的手指在書桌上有節奏地敲打著，眼神逐漸變得玩味起來。他感受到了梅明聰的抵抗情緒，這個女婿最近心思有點多啊。
    長時間的沉默籠罩著房間，李威看了一眼手表，快到每天固定打電話的時間了，他按下心頭的不快，硬梆梆的說道：“明聰，我希望你認真考慮我的建議，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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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明聰強忍著胃裏翻騰的惡心感，拿起筆，草草在文件上簽了字，完成了這筆肮髒的、不道德的交易。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梅明聰深知自己目前的處境，沒有錢，沒有人脈，更沒有反抗的資本。除了暫時委曲求全，沒有更好的選擇。
    滿紙的文字，總結起來就是兩條：
    第一，他和李向斐不能離婚，將來必須共同撫養她肚子裏的孩子，並且要視如己出。
    第二，酒店的事情必須永遠爛在肚子裏，那套房子就是報酬。
    至於如何保證這份協議得到貫徹執行，一方麵要看李威的手段，另一方麵也要看梅明聰未來的發展。
    協議裏不準離婚這一條，一方麵要看李威的手段，另一方麵也要看梅明聰未來的發展。過去的一個多月裏，他除了每天開車在街上轉悠，也對國內國際的形勢有了大致的了解。他已經暗暗打定主意，一旦攢夠了錢就遠走高飛，這豪門贅婿，誰愛當誰當。
    記憶中，有個大學同學好像在花旗國混得不錯，兩人大學時是上下鋪，關係處得不錯，有機會可以聯係一下，說不定能有機會去那裏見識見識，開開洋葷。
    李威拿起文件，一臉嫌棄地說道：“有時間把字好好練一練，跟狗爬的一樣。”
    梅明聰聽得麵皮發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筆爛字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離開書房後，梅明聰在走廊路遇到了李向斐。四下無人，梅明聰把她逼到牆角，惡狠狠地說道：“最好別讓我查到昨晚的車禍跟你有關係，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梅明聰的身影消失了在走廊的拐角處，李向斐依然愣在原地，鼻翼前縈繞的濃鬱男人氣息熏地她有些呼吸不暢。剛才恍惚間，她似乎在梅明聰身上看到了父親李威的影子。
    這還是她印象中那個總是唯唯諾諾、毫無主見的梅明聰嗎？
    李向斐輕輕歎了口氣，如果梅明聰一開始能有這樣的男子氣概，自己也不至於一點機會都不給他，把夫妻關係搞得這麽僵。
    想到昨晚的車禍，李向斐匆匆回了臥室，找到江浩的號碼撥了出去，她需要確認一些事情。
    李家別墅二樓，臨近工具房和雜物房的一個小房間裏。
    梅明聰站在鏡子前，審視著自己現在的身體。鏡中映照出的人影不著寸縷，一米八三的身高，棱角分明的帥氣麵龐，強壯的身體上，六塊腹肌和人魚線清晰可見，肌肉線條流暢有力。
    如果家世再好一些，妥妥偶像劇男豬腳的既視感。
    梅明聰實在想不通，以原主如此優秀的條件，哪怕去做鴨，也比做上門女婿強吧。
    說到底，還是虛榮貪妄惹的禍，如果他他能堅守本心，不饞李向斐的身子，不覬覦李家的榮華富貴，也不會有一個多月前的殺身之禍了。
    隻可惜，原主到死都沒碰過女神的一個腳指頭，最終落了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躺在床上，梅明聰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孤獨感如同潮水般湧來，他努力回憶著過往，試圖找到一些美好的記憶來驅散這份孤獨，卻發現自己除了不幸的童年、痛苦的婚姻，以及與仇人全家同歸於盡的血腥場景外，腦海中竟是一片空白。
    老天爺太不公平，讓他的前世今生都過得如此痛苦。
    人間，真的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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