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晉湣帝司馬鄴:在長安廢墟上的最後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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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五年311 年)夏,滎陽密縣。十三歲的司馬鄴跟著舅父荀籓在亂軍中逃亡,破舊的青衫上滿是補丁,懷裏緊緊抱著半本殘缺的《史記》。當匈奴騎兵的號角聲在遠處響起,他跟著人群躲進破廟,聽著廟外的殺戮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上 “趙氏孤兒” 的故事 —— 此刻的他,何嚐不是晉室的孤兒?
命運的轉折在一個暴雨夜降臨。豫州刺史閻鼎帶著一隊甲士闖入廟中,火把照亮他沾滿泥漿的臉:“秦王殿下,長安尚有晉室舊臣,願奉您為皇太子,興複社稷。” 司馬鄴望著對方腰間的斷刀,刀疤從刀柄一直延伸到護手,突然想起祖父武帝的話:“司馬家的子孫,不能怕血。”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將《史記》塞進甲士手中:“走!去長安。”
從密縣到長安的路,是一場噩夢。山賊橫行,他們的牛車三次被劫,最後隻能步行。行至藍田,司馬鄴的鞋磨穿了底,腳底的血泡滲進泥土,卻聽見前方傳來廝殺聲 —— 雍州刺史賈疋的救兵到了。當甲士將他抱上戰馬,他看見賈疋的頭盔上插著一支箭,鮮血順著臉頰滴落,卻仍在大喊:“保護秦王!” 那一刻,他突然懂得了 “孤臣” 的分量。
永嘉六年312 年)九月,長安。司馬鄴站在臨時搭建的祭壇上,望著壇下不足百人的文武百官。壇邊的青銅鼎裏,祭天的牛骨還帶著血絲 —— 這是賈疋殺了自己的戰馬充作祭品。當他跪下叩拜天地,聽見身後傳來啜泣聲,回頭看見老臣梁芬已哭倒在地上,衣袍上還縫著晉室的舊紋章。
建興元年313 年)正月,長安皇宮。司馬鄴坐在用桑木搭成的禦案前,看著尚書右仆射索綝遞來的軍報:“劉曜已占馮翊,石勒在河北屠了二十座城,涼州張軌的援軍還在隴右。” 他的手指劃過輿圖上的長安,四周全是紅色的胡騎標記,像極了滲開的血跡。
這個少年皇帝展現出超越年齡的堅韌。他提筆給琅邪王司馬睿寫信,筆尖在竹簡上刻下:“若卿率江東之眾北伐,朕願親率關中子弟為前驅。” 又給涼州刺史張軌寫下:“聞涼州兵強馬壯,如能發兵,晉室存亡在此一舉。” 當張軌的使者帶來五千匹戰馬,他親自到城門口迎接,看見馬背上的涼州士兵穿著單衣,立刻命人脫下自己的禦服賞賜 —— 他知道,這是張軌能拿出的全部家底。
最艱難的是糧食。建興三年315 年),長安米價漲到一鬥黃金二兩,宮中每天隻能煮麥粥充饑。司馬鄴看著侍從端來的粥碗,想起《漢書?食貨誌》中的 “常平倉” 製度,卻無奈地發現,長安的太倉早已空空如也。他下令拆除宮牆的木材,分給百姓搭建窩棚;又將皇室的金器熔毀,鑄成錢幣購買糧食 —— 即便如此,每天仍有百姓餓死在街頭。
朝堂上,他不得不與索綝等權臣周旋。索綝仗著兵權,多次截留各州的貢品,司馬鄴卻隻能微笑著說:“將軍守長安有功,這些貢品本應先犒勞將士。” 私下裏,他卻在詔書中寫下:“索綝跋扈,甚於董卓。” 但他不敢發作 —— 此時的長安,全靠索綝的軍隊撐著。
建興四年316 年)十月,長安城外的劉曜大營。司馬鄴站在城樓上,看著匈奴士兵將漢人俘虜的頭顱堆成京觀,腐臭味隨風飄來。他數著城下的敵營,足有三十餘座,而城中守軍隻剩五千,且半數帶傷。
“陛下,涼州的援軍不會來了。” 麹允的聲音像一把鈍刀,“城外的麥田已被燒光,百姓開始易子而食。” 司馬鄴望著麹允,發現這個曾經的鐵血將軍,眼下眼底全是血絲,鎧甲下的衣服已被膿血浸透。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麹允在陣前親手斬殺三名匈奴將領,鮮血濺在他的皇袍上,那時他說:“朕願與將軍共飲匈奴血。”
廷議持續了三天。第一天,索綝主張投降,被麹允拔劍砍斷冠帶;第二天,梁芬提議遷都漢中,卻被索綝冷笑 “漢中路險,陛下想做第二個劉禪?”;第三天,司馬鄴看著大臣們疲憊的臉,突然想起《左傳》中的 “子魚論戰”:“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 但他知道,此時的晉軍,連 “不成列” 的勇氣都快沒了。
十一月乙未,司馬鄴穿上羊車,帶著棺材,自縛出降。車出宣平門時,百姓們圍聚在道旁,哭聲震天。一個老婦人突然衝上前,往他懷裏塞了塊硬餅:“陛下,這是老身最後一點存糧。” 他接過餅,發現餅上還帶著體溫,淚水終於落下 —— 他投降,不是為了苟活,而是為了讓這滿城百姓,能少死一些。
劉曜接受投降的儀式充滿羞辱。司馬鄴跪在地上,看著對方將象征晉室的棺木點燃,火苗映紅了他的臉。他聽見劉曜對部下說:“昔年劉禪投降,樂不思蜀;今日晉帝,可曾悔悟?” 他抬頭盯著火焰,想起在長安時,自己曾在太廟裏發誓:“不克複中原,誓不瞑目。” 如今,太廟已毀,誓言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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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陽,司馬鄴成了劉聰的 “活招牌”。每次出獵,他都要穿著戎裝,手持長戟走在隊列最前方。胡騎的馬蹄聲在耳邊轟鳴,他卻隻能目視前方,不敢有絲毫懈怠 —— 他知道,自己的每一個表情,都關乎晉室的顏麵。
有次經過一片麥田,他聽見兩個漢人農夫私語:“那不是長安的小皇帝嗎?”“噓,別亂說,被聽見要砍頭的。” 他突然想起在長安時,自己推行的 “均田令” 還沒來得及實施,田裏的麥苗才剛破土。此刻,眼前的麥田綠油油的,卻再也不屬於晉室子民。
最致命的羞辱發生在冬至大宴。劉聰命他行酒洗爵,甚至在更衣時讓他舉著傘蓋。晉臣辛賓再也忍不住,抱著他痛哭:“陛下何苦至此!” 劉聰的刀落下時,司馬鄴突然笑了 —— 這一笑,驚得全場鴉雀無聲。他笑自己,笑晉室,笑這荒謬的命運:“原來,天子之尊,終究抵不過胡騎的彎刀。”
建興五年317 年)十二月,毒酒送來了。司馬鄴望著酒杯,想起登基時的場景:賈疋跪在地上,將傳國玉璽捧過頭頂,說:“願陛下像宣王司馬懿)那樣,再造晉室。” 如今,玉璽已不知下落,宣王的偉業也成了空談。他一飲而盡,倒下前輕聲說:“賈公,辜負你的期望了。”
司馬鄴的統治,是西晉王朝的最後一頁,充滿了絕望中的掙紮。他十三歲流亡,十六歲登基,在長安孤城堅守四年,內無糧草、外無援軍,卻依然試圖用稚嫩的肩膀扛起帝國的廢墟。他的投降,不是懦弱,而是用自己的屈辱,為百姓換取最後一絲生機。
史書說他 “幼而聰敏,有成人之量”,卻少有人提及,他在長安時,曾親自為受傷的士兵包紮傷口;曾在雪夜巡視城牆,將自己的禦袍送給凍僵的守衛;曾在詔書中寫下 “朕雖幼弱,必與長安共存亡”。這些細節,比他的投降更能展現一個少年皇帝的擔當。
他的悲劇,是時代的必然。當士族門閥忙著南渡,當地方軍閥割據自立,唯有他和麹允、索綝等少數人,在長安廢墟上搭建起最後的防線。他的羊車出降,不是恥辱的象征,而是一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挽歌。正如長安城頭的那麵晉旗,雖然殘破,卻在胡騎的狂風中,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曆史終將銘記:在五胡亂華的黑暗年代,有一個少年皇帝,用他的青春和生命,詮釋了什麽叫做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他或許不是成功者,卻是帝國崩塌時,最後一道倔強的身影,永遠定格在長安的殘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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