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他們要紫河車幹什麽？”楊浩然眉峰微蹙，作為長洲大陸鼎鼎有名的商賈世家，黃家貨通四海，藥材需求量也大，向來是楊家藥鋪的大主顧，而且有時星城到臨川城的楊家藥鋪調運貨物，還得仰仗黃家，確實是一個不得不重視的大客戶。
    但劉能並不知道，楊浩然與黃家還有另一重關係，畢竟黃家的腰牌楊浩然都有一枚在儲物袋裏。
    劉能擦了擦額角的細汗，壓低聲音道：“據說是要去給黃家二公子熬湯製藥，據說二公子染上了邪病，整天瘋瘋癲癲的，府上不知道去哪裏求了一張藥方，其中就有要用紫河車做藥引，說是能祛病消災。”
    “二公子？黃樂華？”楊浩然驚訝道。
    劉能點頭道：“是，黃家二公子要用。”
    馮三兒語氣激動：“這紫河車來路不明，可不能隨便收。真要入藥，也得找有名望的穩婆，從幹淨人家的產婦那兒得。”他猛地起身，手指指向門口方向，“今天這三個婦人，哪有半點接生婆的樣子？我瞧著，倒像那……爬龜婦！”
    劉能臉色嚇得發白，擺了擺手道：“你可別胡說！窮鄉僻壤才有那種惡婦，爬龜婦哪會在臨川城出現？”
    “我不是無的放矢。”馮三兒冷哼一聲，“我在這市井摸爬滾打多年，什麽樣的貓膩沒見過？您就沒注意，那幾個婦人走路腳跟不著地，明顯是練過功夫的。還有那為首的老婦腰間掛的一個布兜，裏麵露出圓圓扁扁的棱角，就是隻烏龜！”他越說越激動，粗糙的手指在石桌上劃出刺耳聲響，“她們這麽著急出手不惜在門口大鬧一場，這裏麵怕是大有文章！我不想收，是怕對不起枉死的產婦！”
    劉能又擺了擺手，道：“說風就是雨！你這不都是沒影的猜測？臨川城守備森嚴，若真是爬龜婦，哪敢這麽明目張膽？”他指了指桌上的紫河車，“黃家急著要貨，咱們能找到貨源就不錯了，總不能跟生意過不去。再說……”他壓低聲音，“你就算懷疑，沒證據又能如何？難不成還去報官？”
    “紫河車的事到此為止，往後別再接這類生意。”楊浩然目光掃過劉能緊繃的臉與馮三兒欲言又止的神情，“我與黃家二公子有些交情，這藥材我親自送去，劉掌櫃你就別管了。”
    劉能張了張嘴，還未說話就被楊浩然抬手打斷：“此次下山不過是隨意轉轉，你們守好本分做生意，莫要為蠅頭小利壞了楊家藥鋪的名聲。”
    頓了頓，語氣沉了幾分又補充道：“這幾個婦人我自會去查。”
    馮三兒抱拳，謝意盡在不言中，楊浩然微微頷首，轉身走出房門，等到馮三兒和劉能追出來時，楊浩然的身影早已不見，隻有餘音未散：“不必聲張，下次相見，希望一切都好。”
    楊浩然隱在雲層裏，放眼望去，三個婦人的行蹤一覽無餘，此刻隻見她們行到了臨川城的文昌港碼頭附近，便各自分散，年長婦人徑自去向碼頭，佝僂著背在送別的遊人間穿梭，年輕的兩個則像覓食的野貓，一個在茶館窗口偷聽，一個在酒館門口晃悠，偶爾與路過的力工腳夫搭話。
    一艘客船傳來收錨的鐵鏈聲，碼頭有一對依依惜別的夫妻，長裙遮不住女人隆起的腹部，她死死攥著男子的衣襟，淚水把粗布衣裳洇出深色痕跡：“我這都快臨盆了，你非得去徽州嗎？”
    男子肩頭的包袱壓得他微微前傾，他溫柔地整理了一下女子額前兩縷發絲：“都到碼頭了，還在說這話，我去去就回，頂多三天。”
    “生意生意！”孕婦突然放聲大哭，發髻散落的發絲粘在淚濕的臉上，“你隻知道生意！”
    男子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她後背：“生意上的事情，我不去不行，再說了，我多掙點錢不也是為你和孩子著想嘛。”
    “你留我一個人在家，出了事怎麽辦？”她扶著腰艱難喘息，聲音裏帶著絕望的顫抖，“我行動不便，連口水都喝不上……”
    “怎麽會，老娘不是在家嘛。”男子抓住她的手腕，依然輕聲細語地安慰著。
    “我和她處不來！”孕婦用力甩開的手腕，眼淚掉的更快了。
    男子摟過孕期，又說了些寬慰的話，兩人依依惜別，全然沒注意一位年長的婦人，已在他們身後將全部的對話偷聽了進去。
    商船號子聲響，男子一步三回頭踏上甲板，孕婦踉蹌著在碼頭上追了兩步，用力地揮手告別。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孕婦全然不知，一位年長的老婦正盯著她的背影，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鷙，老婦人也全然不知，楊浩然在碼頭一家酒樓的靠窗處，將一切盡收眼底，暗忖：這恐怕就是她們盯上的“獵物”。
    青牛村是臨川城範圍的一個村子，離得城裏不遠也不近，不窮也不富，兩個背著竹簍的婦人晃進了村口，隨著腳步輕晃，露出簍中半隱半現的草藥。走在前麵的老婦人喉間像是塞了破風箱，扯著嗓子喊：“頭疼腦熱不用怕，三文銅錢治到家！小兒夜啼不用慌，驅邪避瘟保平安！”沙啞的吆喝回蕩在安靜的村裏，驚得幾家的小犬狂吠。
    村口的大槐樹下有一個石磨盤，還有一些石凳，兩個婦人坐在樹蔭下等待。不少村民聽著叫喊聲便來了，藥婆本就是非常受人尊敬的行當，村裏人以為這兩婦人是走街串巷行醫賣藥的藥婆，也對她們高看了一眼，尊敬且客氣。
    人群漸漸圍攏，拄著棗木拐杖的一位大爺顫巍巍摸出三枚銅板：“兩位可是走村串戶的藥婆？我這老寒腿，您給瞧瞧？”年輕婦人立刻殷勤地扶住他，老婦人翻著竹簍，抓出把枯黃的草根：“這是祖傳的活絡散，泡了酒敷上，保準見效！”
    村裏人實誠，住得近的當下就回去取了點酒過來，兩個婦人也不避諱，年輕婦人的撩起大爺的褲腿，年老的婦人當即將草根用酒浸潤，敷在大爺的膝蓋上，還對其小腿和膝蓋彎一頓推拿，動作幹淨利落，顯得十分專業。
    這邊還沒弄完，不一會又湊過來一個抱著孩子的嬸子，懷中嬰兒似在閉眼沉睡，卻好像在夢中哭泣，不停地發出抽噎的聲音。嬸子粗糙的手掌安撫的輕拍，但止不住小嬰兒的抽噎，她隻好勸慰道：“小乖乖不哭哭，奶奶給你找藥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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