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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則天順聖皇後長安元年701年）。
    夜已深，人未眠。
    碎葉城之中有這樣坊間傳言，李家家產可抵得上半座碎葉城，而這位李家家主不僅做生意從未有虧，還是傳說中鎮壓整個西北不敢抬頭的絕世高手。
    李家家主是一個中年男子，劍眉星目，棱角分明，喜歡作儒生打扮，腰間常年係一柄寶劍，在那素色袍子卻掩藏著健碩的身軀，無論是作為商人還是強者，永遠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而如今身為李家家主的李客此時卻焦急萬分，在一座閣樓前來回踱步，嘴裏罵罵咧咧著什麽。
    “小王八羔子，都一天了還不肯出來，害得我娘子受如此苦楚，看我以後不收拾你！”
    不遠處的樹蔭下站著一群人，年齡從垂髫至及冠之年無一不有。
    “大哥大哥，怎麽辦呀，大伯要揍弟弟。”
    一帶著虎頭帽的可愛男孩扯了扯身邊青年的袖子，小小的臉蛋上寫滿了擔心。
    青年身穿青衣，麵如冠玉，書卷氣十足，笑著摸了摸男孩的小腦袋。
    “小十一不用擔心，三叔在你出生的時候也是如此說的。”
    聽到被小男孩稱為大哥的青年說出的話，其餘的人也同時將目光投向那位青年。
    青年察覺到各位弟弟妹妹們投來的視線，無奈地聳了聳肩。
    他們這十一個兄弟姐妹裏麵，隻有青年是李客的親子，餘下其他都是李客的子侄輩。
    眾人無不感到吃驚，平日裏無論何時都一副嚴肅模樣的大伯居然還有這般有趣的一麵。
    稍微年長一些的孩子還能理解，畢竟大伯和伯母是出了名的相濡以沫，現在伯母身處險境，大伯如何能夠保持平常心？
    事實上，哪怕是對大伯咬牙切齒模樣感到有些好笑的年幼的孩子現在也笑不出來，畢竟在那座閣樓裏躺著的是最疼愛寵溺他們的伯母，每一個孩子的手心裏都攥著一把汗。
    若非伯父覺得在伯母臨盆的時候哭泣太不吉利，將其明令禁止的話，此時孩子們估計已經被擔心折磨得哭成一團了吧？
    身為兄長的青年看出了弟弟妹妹們心中的壓抑，才故意出言想要讓弟弟妹妹們能夠輕鬆一點。
    然而，大家都不知道的是此時青年的指甲已經狠狠地嵌入了手心裏，強行用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能慌，他是大哥，他要給弟弟妹妹們做榜樣。
    但是，他何嚐又不是心亂如麻呢？
    那裏麵躺著的可是最疼愛他的母親啊！
    就在青年低著頭，身子有些顫抖，在心中不斷為了母親的平安而禱告上蒼之時，一隻大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客不知道何時來到了青年的身後，在青年的注視下微微點頭，聲音平靜得可怕。
    “葉兒，保護好你母親和弟弟妹妹們，為父去去就來。”
    李葉聽到這話，顯然是想到了什麽，身上的氣息陡然變得冰冷起來。
    “父親且去，葉兒定會保護好母親和弟弟妹妹們。”
    李葉話音剛落，肩上的重量便消失不見，快得讓他都沒有反應過來，不由輕聲嘀咕道：
    “父親的實力果然深不見底，我已修到儒道安境，居然連父親離開都察覺不到。”
    此世自西漢儒家董仲舒以一己之力推動“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儒道便成為了華夏最普遍的修行方式。
    而儒道境界被分為了“止，定，靜，安，慮，得”六境，名字取自曾子《大學》中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須知，安境已經是不弱的高手。
    但是哪怕是如此，李葉也沒有能夠察覺到李客的動作，可想而知李客的實力有多麽的深不可測。
    就在李葉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一抹清冷如月光的劍光在天邊一閃而過，隻有修煉之人才能感受到的森冷劍氣衝破天際，而碎葉城的百姓們隻是覺得天氣乍涼，需要及時添衣。
    “西北賊修也敢在我碎葉城境內肆虐，當李某的劍不利乎？”
    李客的聲音在碎葉城境內方圓八百裏地所有修士的腦海中回蕩，不管對方是何身份，也不管對方在做什麽事情。
    而大部分修士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自從李客橫空出世之後，每有異國修士打算禍亂碎葉城之時，都會有這一幕出現。
    至於找上門去找李客說理？開什麽玩笑，僅僅這一手傳音八百裏就很少有人做得到，更何況李客早在三十年前就向安西四鎮所有有名的高手和門派一一登門“討教”過了。至於結果如何，大家都沒有透露，隻是知道每次討教過後，主客皆歡，和諧得格外詭異。
    因為李客也是用劍，曾有好事之人將其與中原的那位白衣劍聖排列座次。
    當然，在那不久之後，李客就親自登門拜訪，與那人在品茗論道後，那人對排列座次一事便絕口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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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大部分修士對李客服氣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不僅僅是因為他的一身修為強得近乎如地上劍仙一般，還因為自李客出道以來，碎葉城境內便再無一起異國修士犯禁的事例。
    對於華夏修士，有且僅有一條不可打破的鐵律：
    凡入道之人，不可憑修為幹涉凡俗之事。
    有違反此律令之人，一旦發現，不管是剛入道的小修，還是將成仙的大能，華夏修界有責共斬之。
    而異國修士顯然沒有這條鐵律的束縛，所以就需要有人站出來。
    而在李客之前，碎葉城修士對此是有心而無力的。
    畢竟，碎葉城位處武周西北之邊陲，直麵的是西北諸國修行界的威脅。此前碎葉城沒有任何一個門派又或者是個人能夠承受整個西北修行界的怒火，故而對於西北修士禍亂碎葉城一事所有碎葉城修士都覺得格外屈辱。
    直到李客的憑空出現，在其打遍碎葉城境內所有強者無敵手之後，他便直接向西北諸國修行界宣稱碎葉城乃至整個西北之內不許西北修士肆意妄為。
    而一向在碎葉城之內作威作福的西北修士當然不樂意了，各自呼朋喚友，約戰李客於碎葉城百裏之外的荒漠上，勢必要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付出血的代價。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數百西北精英修士全部埋骨荒漠，聽說那片本來金黃的荒漠被染得血紅，血腥味數裏都能聞到，至今仍有無數鷹鷲徘徊不去。
    而那一戰之後，李客一人一劍，北上西北。
    等到一年後，李客從西北回來，身邊帶著一位氣質高貴的異族女子。
    而西北修士自從那之後，少有進入碎葉城活動的，哪怕有也都慫得和孫子似的，走在路上都小心翼翼，生怕衝撞了經過的百姓。
    今日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居然有西北修士敢觸李客這位殺神的黴頭？難道不知道他的娘子近日臨盆嗎？
    感受到李客聲音裏的冰冷，所有之前有幸被李客“請教”的修士都不由打了一個冷顫，甚至那些正在行人倫大事的修者也沒能幸免，事後鬧出不少笑話……
    而李客自然不會在乎自己會不會打擾到誰的好事，他要的就是震懾西北修士，讓聲音不含威能，避免傷害到正在修行之人已經是他所給出的最大善意了。
    至於其他人有意見？
    隨時歡迎來李府找他品茗論道。
    李客的右手提著一顆正在滴血的頭顱，一柄長劍在懸浮在身側，看著屍橫遍野的村落，他不由緊皺眉頭。
    可恨！居然連尚在繈褓的嬰兒都不放過！
    所有屍體都在生前遭受了慘不忍睹的折磨，手段令人發指。
    隻是，有一點李客有些想不通。
    為什麽早就被他打怕的西北修士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
    若是要殺人泄憤，憑借這人的修為，全力之下隻需要一盞茶時間不到便可以將整個村莊的百姓屠戮殆盡。而這個修士卻用最耗時間的方式虐殺百姓們，就好像……主動把自己的頭顱往李客的劍下送似的。
    修士都是一群覺得自己的性命比之凡人更加珍貴的家夥，這個西北修士不可能在知道必死的前提下毫無理由地和一般村民以命相抵。
    若是要設計圍殺他，就應該在他剛才故意露出一個空擋的時候動手了。
    李客仔細檢查過，十分確定周圍數十裏都沒有第二個修士的存在。
    如果西北修士都是這樣，哪怕他再強，也不可能護得碎葉城所有人周全。
    所以，目的到底是什麽？
    李客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打算回去的時候，神異的一幕發生了。
    天空之上明亮的啟明星忽然化作一抹流光，向著李府飛去。
    李客看到這一幕，不喜反憂，眉頭皺得更深了。
    李府裏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備的李葉卻看不到那璀璨的啟明星，任由那顆啟明星毫無阻礙地落入了李家夫人的閣樓裏。
    而後，一聲響亮的啼哭衝破天際……
    陝城龍華寺，一個正在搗藥的僧人忽然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望著碎葉城方向，低唱一聲佛號。
    河東聞喜，一個劍眉星目的年輕人身披白袍，在大雨中舞劍而滴水不沾身。
    忽然，年輕人抬頭看向西北，劍眉微挑，隨手一劍便將漫天烏雲劈得粉碎，雨過天晴。
    長安城渾天監，一道加急秘令從那傳出，直向此間最為雍容華貴之人手上傳去。途中有一正六品昭武校尉不知所謂攔路，被斬。
    暗潮湧動，整個人間都是棋盤，人人都想當持棋人，已有人先落子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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