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收斂了所有的光輝，躺入西山之間，沉沉地睡了過去。
    整個熊林鎮都陷入了寂靜之中，因為周府的下人全部被遣散的緣故，往日夜中燈火通明的周府今天卻是被黑暗完全籠罩。
    跪了一整天，周家的幾人現在已是麵色蒼白，搖搖欲墜，若非老者暗衛偷偷用靈氣溫養他們的身體，他們早就昏死過去了。
    “終於……終於結束了。”
    周家公子周知禮哀嚎一聲，他的腿已經沒有了知覺，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裏去，連站都站不起來。
    李白瞥了一眼，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
    “怎麽？好戲才剛剛開始，不繼續看嗎？”
    李一眯著眼睛，意有所指。
    “一場複仇的屠殺罷了，有什麽好看的？隻要最後掃尾就行了。”
    “你小子不會後悔了吧？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隻要你出手就行了。”
    李一戲謔地笑著，李白在他看來還是太過年輕了些。
    既然已經下手了，又何必做那小女人姿態故作扭捏呢？
    “我還沒有那麽優柔寡斷，況且惡人比惡鬼對這世道要來得危害更大，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身上沾著的怨氣可不少。”
    李白嘴上這樣說著，靠在門上抱劍閉目養神。
    若非自己咽不下那口氣教訓了這些人一趟打草驚蛇，也不需要盯著他們直到晚上。
    惡人人不收，自然會有天來收。
    而周家這群人的報應，說來就來。
    “謔，來了。”
    李一敲了敲僵硬的後背，緩緩站了起來，目光看向了周府那口封死的水井方向。
    “咕啊啊啊……”
    咽水聲與哀嚎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陣陣陰風襲向周家幾人，讓他們感到了靈魂深處的寒冷與恐懼。
    “周知禮……周知禮……你害我害得好慘啊！汙我身子，害我性命，傷我兄長，壞我名聲……啊，恨啊，我好恨啊……”
    陰風之中傳來了小雪的哀怨，聲音恐怖陰沉，那是滿滿的仇恨。
    “張小雪？不！不！張小雪明明已經死了！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裝神弄鬼？”
    周知禮蜷縮成一團，緊閉著眼睛，雙手緊緊抱頭，不肯相信這一切。
    他的陽火劇烈地跳動著，陽氣不斷溢散，明顯已經慌了神。
    “知禮，你怎麽了知禮，不要嚇為父啊。”
    “公子，你沒事吧？”
    其他人似乎聽不見化為惡鬼的張小雪的低語，關切地詢問著周知禮。
    這讓一旁的李白有些驚奇，雖說遠比周知禮身上的輕，但是其他的人身上也有張小雪的怨氣。
    一般來說惡鬼除了怨恨與對陽氣的渴望之外不會有任何的情感，凡是身上有其怨氣之人，無一例外都會遭遇最慘烈的報複。
    而張小雪似乎沒有想要對那些人動手的意思，隻是針對作為罪魁禍首的周知禮。
    “這……奇了怪哉。”
    李一顯然也是第一次見到會手下留情的惡鬼，嘖嘖稱奇。
    惡鬼……不，應該是說怨鬼張小雪的心中此時還存在一絲的良知，將這件事情告知修真界的其他人應該沒有人會信吧？
    在修真界之中，或許有好妖，但是鬼絕對沒有善鬼。
    這是修真界的普遍認知。
    “是你！絕對是你！你還要玩弄老子到什麽時候？不就是玩死了一個女人嗎？”
    這個時候，周知禮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爬了起來，惡狠狠地看著李白怒罵道。
    李白隻是輕聲哼了一聲，並沒有解釋什麽。
    他已經看到渾身被血水浸濕，披頭散發的張小雪出現在了周知禮的身後。
    “周知禮……你回頭看看我是誰？”
    陰冷的聲音從周知禮的身後傳了過來，他的瞳孔猛然一縮，好不容易幹透的衣服又被冒出的冷汗浸濕。
    有一股無形且不可抗拒的力量控製了周知禮的身體，讓他不得不回頭，周知禮甚至連閉眼都做不到。
    “不……不！放過我吧！張小雪我錯了！我不該害死你！我也不該讓我爹叫王義出手打你哥……對！對！是我爹讓王義出手打你哥！不關我的事啊……”
    “混賬東西！你在說些什麽！這個時候你在犯什麽渾！”
    周掌櫃被氣得臉色鐵青，嘴唇不斷顫抖，卻因為筋疲力盡，隻能躺在地上痛罵！
    他一邊罵著，一邊悄悄看了李白一眼，所幸李白似乎看起來並不感興趣，這才鬆了一口氣。
    周掌櫃正想繼續訓斥這個什麽話都說的兒子，卻看到了駭人的一幕。
    周知禮以詭異的姿勢旋轉身體，然後跪在地上，頭顱像是被看不見的雙手捧起，脖子伸的老長。
    “周知禮，你不是很喜歡我嗎？來呀……”
    “不……不！”
    周知禮被捧著頭顱，能夠看到張小雪藏在長發下蒼白的連，他被迫緩緩地湊到張小雪的胸前，張小雪的手毫無血色，冰冷得如同井水一般。
    相較昨夜的旖旎，此時他起不了半點情欲，有的隻是無盡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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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身為凡人的他，又如何能擺脫鬼物的控製呢？
    就像曾經身為平民的她，又如何能反抗得了地主階級的強權一樣。
    周知禮一點一點的靠近張小雪的胸口，迎接他的不是軟玉的觸感，而是從中間撕裂，由肋骨代替利齒，由內髒代替舌頭組成的血盆大口。
    任憑周知禮如何掙紮，他都無法擺脫既定的命運。
    哢。
    隻是一聲，周知禮的頭顱不翼而飛，鮮血從脖頸的斷麵不斷噴出，如同噴泉一般，灑在了周家幾人的臉上。
    “啊啊啊啊啊！”
    周家這幾人哪裏見過如此詭異恐怖的情景，直接昏死過去，褲襠濕了一片。
    張小雪的肚子脹起，如果仔細看去不難發現，一張周知禮的臉想要衝破肚子逃出來。
    “嗬……好美味，這就是靈魂的味道嗎？想要，還想要更多……”
    “不！不行！絕不能再殺戮下去……”
    “何必呢？痛苦還不夠多嗎？沉淪吧，憎惡吧，殺戮吧……”
    張小雪跪在地上，手指深深地插入了腦袋中，痛苦地哀鳴著，如同陷入精神分裂。
    人之所以會痛苦，是因為善惡都不夠純粹。
    變成鬼的張小雪哪怕沉浸於惡意之中，心底裏仍有一束善良的光，這才會無比的痛苦與糾結。
    “殺……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張小雪匍匐在地上，用盡全力向李白伸著手，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化，涎水從嘴角流出，顯得無比真靈恐怖。
    李白睜開眼睛，看著掙紮的張小雪，目露憐憫之色，輕聲歎了一口氣。
    “要不還是我來吧？”
    李一輕輕拍了拍李白的肩膀。
    李白背對著李一，輕聲說道。
    “不用。”
    哢。
    李白拔出了寶劍，一步一步走到張小雪的麵前，在這期間張曉雪有無數的機會可以攻擊李白或者是逃走，但是她用自己神智中僅存的一絲清明硬生生壓製住了自己。
    李白來到張小雪身前，蹲了下來，衣角沾上了些許塵土。
    “走好。”
    李白將劍遞入張小雪的胸膛，張小雪身上不斷增長的怨氣停止了增長的勢頭，還是緩緩消散。
    “謝謝。”
    張小雪又變回了生前的樣子，如同一個鄰家女孩，溫婉可人。
    “不……”
    一句不客氣梗在李白的喉嚨裏，三個字頓時重若千斤，他竟然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如果他早一天來到這個鎮上，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如果他道法或者佛法的話，張小雪是不是就有投胎轉世的機會了？
    李白覺得，自己似乎沒做什麽能夠坦然接受她道謝的事情。
    “安心地走吧，張兄他沒有性命之憂。”
    張小雪聽到這話，露出了最後一個笑容，然後嘭的一聲炸開，徹底魂飛魄散了。
    李白看著自己手中的長劍，有些愣神。
    一時間，他有些明白父親的絕望了。
    一柄劍，哪怕他再鋒利，哪怕他揮舞得再快，都保護不了整個天下。
    不過，少年的憂愁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始終相信，等到他站上巔峰之時，絕對能夠擁有改變這個混蛋世道的能力。
    隻因為，他是李白。
    “喝兩口？”
    李一走到李白身邊，晃了晃酒葫蘆裏不多的酒。
    “不必了。”
    李白搖一搖頭，站起身來，收劍入鞘。
    “後續的掃尾工作？”
    “就交給我們暗衛和不良人吧。”
    “有勞了。”
    李白對著李一拱手，然後轉身走入夜幕之中。
    李一看著李白的背影，搖了搖頭，親聲歎道。
    “唉……這該死的世道啊，先生，天下大同真存在嗎……”
    李一走到門口坐了下來，然後將酒葫蘆裏的酒一飲而盡。
    “副統領。”
    一個身穿夜行衣的暗衛出現在了李一身旁，對著李一行禮。
    暗衛組織層次分明，除了頭領和副頭領之外，統領已經是暗衛組織裏麵最大的官職。
    每一位統領統轄一道之地，要知道整個大唐也就隻有十五道而已。
    可想而知，李一在暗衛之中堪稱是元老級的人物了。
    “收拾一下吧，通知不良衛，老子有潔癖，劍南道這一畝三分地也該打掃一下衛生了。”
    “是！”
    暗衛領命，前去處理周府眾人的記憶與陰氣怨氣。
    “噢？沒酒了……”
    李一拿起酒葫蘆還想往嘴裏灌，卻發現已經沒有酒了，背著手，佝僂著腰，晃悠悠地站起身來，向著周府外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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