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僻靜的山穀之中，瀑布從山上飛流直下落入潭中，發出陣陣轟鳴之聲，此地氣候溫和四季如春，蝴蝶在花間飛舞，隻不過處於危險的群山之中，故而人跡罕至。
    不過，今年有一大一小兩人偶然間經過此地，被此地的美景所吸引，於是結廬而居，在此處定居了下來。
    此時，潭上有個嬌小的身影著紗衣卻不沾滴水，手握寶劍，腳踩綠水，正在隨風舞動。
    劍光肅殺，與其說那人是在舞蹈，不如說她在描繪慘烈的戰場，絲毫不見半分柔弱，隱隱之中有壯士斷腕之幻象顯現。
    可以說，那個身影的舞蹈已經脫離了技藝的範疇，整個天底下能夠辦到此事的人寥寥無幾。
    “師父！我跳得怎麽樣？”
    一舞畢，那個身影微喘著氣，沒有稍作歇息便來到湖邊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前興奮地開口。
    那白衣女子身材窈窕，細枝結碩果，戴著麵紗看不到具體相貌，眉心有一劍符，露出來的雙眼溫柔如水風情萬種，隻需看上一眼就能讓天底下的大半男子朝思暮想。
    她便是在長安城稱驚天一舞後銷聲匿跡退出人榜，如今這天底下最為美麗的女子，公孫大娘。
    “小十二你的第一大段第四小節快了一瞬，第二大段第三小節手腕高了一厘，第四大段……”
    公孫大娘聽到自己弟子邀功似的詢問後，並未誇讚那在他人眼中看起來驚豔的舞蹈，而是認真地一一列舉出她眼中的問題，差點讓弟子李十二娘哭出聲來。
    “師父，你這也太嚴苛了吧……”
    李十二娘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嬌俏少女，笑容陽光，身上帶著一股活力的陽光氣息。
    她本是商販之女，卻在五歲與父母到外地行商那年遭到了劫匪劫道，那一年她失去了父母，自己也被抓到了匪窩當了兩年的奴隸。
    就在她萬念俱灰，想要自盡之時，她見到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隻見那女子在群賊環繞之下跳起了舞，舞姿動人心弦，本想趁機逃走的李十二娘眼中隻剩下女子的舞蹈，就連一滴土匪的鮮血灑落在臉上渾然不知。
    一舞畢，整個山寨就隻剩下了李十二娘與女子二人，直到女子走到李十二娘麵前緩緩蹲下，李十二娘這才從那攝人心魄的舞蹈中回過神來。
    看著與自己平視的絕美女子，李十二娘不禁屏住了呼吸，她突然自慚形穢起來，就好像在那個女子麵前呼吸都會冒犯到她的美麗。
    女子白衣勝雪，那滿地的狼藉似乎與她不在一個世界，而她沒有嫌棄李十二娘那髒兮兮還傷痕累累的臉，溫柔地伸出了手。
    李十二娘下意識地向後一躲又生生停住動作，任由女子溫柔地撫上了臉龐。
    在遭遇劫難之後，這還是第一隻沒有給予她傷痛的手，久到她都已經忘記，原來掌心帶來的不僅僅隻有疼痛，還有那可以安撫內心的溫度。
    “沒事的，一切都會變好的。”
    女子溫柔地開口，小李十二娘不禁眼眶一紅，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李十二娘後麵的記憶已經模糊了，隻記得那一天她哭了好久好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去的。
    從那以後，她多了一個師父，天底下最美麗也是最溫柔的師父。
    其實去年長安城的那絕世一舞李十二娘是不想師父跳的，因為同樣跟隨師父修煉劍舞的她知道那代表了什麽。
    舞者如花，極盡綻放之後剩下的便是凋零。
    隻是，師父那一次尤為的堅定，最後她也不得不妥協。
    她不是不知道對於師父來說，劍舞便是師父的一切，若是能夠將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舞蹈獻給人間，師父縱使在那舞台上跳到死亡也甘之若飴。
    她的理性告訴自己不應該阻攔師父追尋夢想，但是她的感性將理性壓製在了地上。
    師父，師父，亦師亦父。
    於李十二娘而言，養育其成人，教與其本事的師父，與母親又有何異呢？
    凡事都是有代價的，公孫大娘跳出驚天一舞助力許多修士在求道路上向前邁出一大步的代價便是境界跌落，壽元折損。
    李十二娘知道，若非師父愛美還用變弱的修為繼續保持年輕的相貌的話，如今壽元不多的師父應該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嫗模樣才對。
    “為師的時間不多了，希望能夠在最後的時間裏再多教你一些，未來你的舞蹈一定是給這個世界帶來幸福的。”
    公孫大娘看著撒嬌的弟子，微笑著伸出手摸了摸李十二娘的小腦袋，嘴中平靜地說著如同後事一般的言語。
    “師父……”
    李十二娘瞬間紅了眼眶，雖然她對此事早已心知肚明，但是聽到師父親口說出來還是感覺心如刀絞，難以平靜以待。
    “還是這麽愛哭啊。”
    公孫大娘輕笑一聲，溫柔地替徒弟擦去眼角的淚水。
    “師父，我不要你死……”
    李十二娘撲入公孫大娘的懷抱之中，緊緊得抱著師父那纖細的腰肢，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哭腔。
    “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呢？隻要這天下人還記得為師，還記得為師在長安城的那一舞，為師就不算是真正死去。”
    死亡從來都不是生命的終點，被遺忘才是。
    公孫大娘溫柔地輕拍著弟子的背，出言安慰。
    “你呀，不能疏於練舞，你的舞蹈是為了給人間帶來幸福的，知道嗎？”
    公孫大娘囑咐道。
    “嗚嗚嗚……我知道了……”
    李十二娘一邊哭，一邊回答著，她的心仿佛被一隻大手狠狠用力攥住，又仿佛又一條蟲子從心中鑽出，疼得讓她難以呼吸。
    若是……若是師父不在了，她的舞蹈給人間帶來再多的幸福也不可能給她帶來幸福了……
    公孫大娘看著一直哭得如此傷心，她也有些難過起來，畢竟此生她未曾婚嫁，這麽多年來的相處讓唯一的這個弟子就像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
    “沒事的，一切都會變好的。”
    公孫大娘想要蹲下身子和弟子平視，卻發現當年那個隻到她腹部高的小女孩已經不知不覺地長到了她肩膀高。
    公孫大娘輕聲地笑了笑，替徒弟溫柔地擦去眼淚，一如當年的那次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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