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白再次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揚州城的客棧之中，身上的傷勢神奇地好了個七七八八。
    隻是，身傷易治，心傷難醫。
    李白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他此時已經沒有心氣去思考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地，心死如灰莫過如此。
    站在百裏之外一座小山之上的裴旻收回遠眺的視線，輕聲歎了一聲，隨後化作一道劍光消失在原地。
    他給李白留了一道劍氣，但凡有什麽事情，也可以保護李白的周全。
    雖說以李白如今的實力整個人間能夠對他造成威脅的人寥寥無幾，不過李白如今這樣的狀況著實讓人擔憂。
    若是李白走不出來，甚至真的決心為了人間自廢修為，那麽裴旻的這道劍氣能夠保證他一生平安。
    若是李白能夠從悲傷之中走出來，那麽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成仙之路就在腳下，這道劍氣會給李白指引方向，說不定裴旻在有生之年還能夠碰上個像樣的對手。
    幼鵬不迎擊風雨雪陽，何以羽擊千裏之遙？
    不知過了多久，李白從床上起身，沉默地來到洗漱台邊，掬去一捧清水，往臉上打去。
    清水潤濕了李白的臉，也打濕了他一縷垂下來的頭發，李白無神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頹廢得幾乎老了十幾歲。
    在這個勉強算得上寬闊的客棧房間裏，李白格外覺得窒息，他走出門想去透透氣。
    李白離開了客棧，看著擁擠的人流，沒入人群之中，他不知道該往哪去，隻是隨著人群移動的方向走著。
    “李……李公子……”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隨著人群漫無目的地移動的李白，隻聽到那聲音微微顫抖，滿是不可置信。
    李白木訥地回頭，看到吳姬捂著嘴，正俏眼含淚地看著自己。
    隻見吳姬身上的樸素衣服有些髒亂，就連頭發都亂糟糟的，哪有之前那精致美麗的第一花魁模樣。
    李白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裏去，頹然讓他憑空老了十幾歲，眼神就好像死了一樣，哪裏有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
    一別兩寬，半年見後，仿若隔世。
    看到李白這般模樣，吳姬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疲憊與疼痛，她用了半年多才從金陵來到此地，幾乎吃盡了苦頭。
    但是一看到李白這樣的模樣，她就將這一切拋之於腦後，反倒是心疼起李白了。
    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才將李白從一個意氣風發的翩翩公子變成這副模樣，但是她也能夠猜出李白這段時間一定過得很痛苦。
    兩人視線相對的時候，吳姬覺得連時間的流速都緩慢下來，嘈雜的人群也不知所蹤，她的眼中隻有李白一人。
    吳姬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絲毫不顧及世俗的眼光，跑到李白麵前飛撲緊緊抱住李白。
    “李公子……奴家終於……終於找到你了。”
    吳姬將臉埋在李白的胸膛上，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她現在隻想知道在李白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麽，隻要能夠稍微幫助到李白也好。
    “吳姑娘……”
    看到熟人之後，李白的雙眼恢複了些神智，他的雙手微微顫抖，搭在吳姬肩膀之前又縮了回去。
    他不能再與他人親近，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曆曆在目，心湖之上的“勿動情”三個金色大字散發著金光。
    李白將手搭在吳姬的肩膀上，堅定地將吳姬推開。
    “滾。”
    李白冰冷地吐出一個字，吳姬對他的情意他都明白，隻是他不能夠回應。
    隻是那段時間的接觸就讓吳姬就變成了這番模樣，若是吳姬再呆在自己的身邊，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李白轉身離去，卻被吳姬抓住了手腕，隻見吳姬的眼神堅定，搖了搖頭。
    “會死的。”
    李白的神色有些軟化，他也不是鐵石心腸，看到吳姬如此，他也很難再說重話。
    “奴家不在乎。”
    吳姬搖了搖頭，她不害怕死亡，隻害怕再次錯過所愛之人。
    “我不可能接受你的。”
    李白說道，這時吳姬有些遲疑，但是繼續麵色堅定地搖了搖頭。
    “奴家……不在乎。”
    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放棄。
    “何苦來哉？”
    李白歎了一口氣，吳姬走到李白身前，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人生苦短，總得努力地嚐試抓住心悅之人。”
    “奴家知道李公子神通廣大，隻是希望李公子不要再拋棄奴家，否則奴家連唯一活下去的念頭都沒有了。”
    “乞求也好，威脅也罷，奴家隻想陪在李公子身邊，請李公子原諒奴家身為女子的任性。”
    看到吳姬認真堅定的表情，李白明白她並沒有開玩笑，也就打消了不告而別的想法。
    “接近我隻會讓你碰上更大的不幸。”
    李白歎了一口氣，隻見吳姬展顏一笑，明明有些髒兮兮的臉，此刻卻看起來格外的光彩動人。
    “離開公子身邊，這才是奴家最大的不幸。”
    看著吳姬這幅模樣，李白的心湖波濤洶湧，就連“勿動情”三個大字都難以將其平靜。
    心湖之水是無數個念頭與心思所構成，就連所謂全知全能的神明也難以窺探，情感本就是人族最強大的力量。
    在這心湖之底藏著一個虎頭帽小孩，那是孩提之時的李白，他死死捂著耳朵，抗拒著無處不在的低語。
    “去死吧，都是你害了他們，隻要你死了，就不會因為有人因你而死了。”
    “自廢吧，隻要你放棄這毫無用處的修為，就能夠救更多的人。”
    “離開她！你的存在會害了她！”
    隻是，這些低語聲就如同真的湖水一般無孔不入，隻是捂住耳朵並沒有多大的作用。
    無數念頭勾結成一個金瞳李白的模樣，他看著那個帶著虎頭帽的小李白，開口說道：
    “踏出那一步，絕情滅性，長生不死，搏一個逍遙自在，何必為了一個背叛你的人間做這些事？”
    “滾！”
    虎頭帽李白猛然抬頭，怒喝一聲將金瞳李白震碎，重新化為心湖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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