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數字，在彌漫的塵埃裏無情跳動：0059… 0058…
    整座轉化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外牆水泥塊簌簌掉落。
    韓東晟體內，屬於網絡的那部分發出刺耳的嗡鳴，龐雜的數據洪流衝擊著他的血管，每一次心跳，都加劇著某種內在的撕裂。
    “它們…還在線上…”他聲音發虛，幾乎被廢墟外的風聲吞沒，“我能…叫它們過來…”
    劉若欣猛地轉頭：“什麽？你還能動它們？”
    韓東晟沒吭聲。
    他閉上眼，蒼白皮膚下，血管突突直跳，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的意識探出，無形無質，穿過搖搖欲墜的牆體，觸碰到了下方那些失去指令、茫然徘徊的變異體。
    一瞬間，塔外的喧囂詭異地靜止了。
    原本混亂衝撞的變異體群，動作僵硬地停下，然後，整齊劃一，所有扭曲的頭顱都轉向了他們所在的牆壁破口。
    它們開始移動，機械而麻木。
    一具具畸形的身軀，疊上前一具，攀爬，交錯，堆積。
    眨眼間，一道由血肉構成的斜坡，從破口處一直蔓延到下方的地麵。
    “老天爺……”趙雨荷吸了口涼氣，嗓子發幹。
    蘇虎嘴巴半張：“這他娘的是……”
    橋麵是糾纏的肢體和慘白的骨爪，隨著構成它的變異體們細微的、無意識的蠕動而輕輕起伏。
    這不是死物，這是一條活生生的通道，由數百個曾經是人的怪物，在無形指令下拚接而成。
    “走！”龍隊的聲音斬釘截鐵。
    他第一個踏上那座顫動的血肉橋梁，骨甲覆蓋的靴底，能清晰感受到下方肌肉的微弱搏動。
    劉若欣胃裏一陣翻騰，她死死攥緊背包帶子和那枚徽章，緊跟上去。
    腳下是溫熱的觸感，提醒她這並非堅實的地麵，而是被強行控製的活物。
    蘇虎幾乎是架著韓東晟在走。
    韓東晟全部精神都用來維係這座不穩定的橋梁，臉白得嚇人，嘴唇卻因高熱呈現出病態的紅。
    他每挪動一步，都虛弱一分。
    “他快不行了！”趙雨荷在隊尾喊道，她的保溫杯繞著身體急速旋轉，念動力蓄勢待發，準備隨時撈起掉下去的人。
    轉化塔內部，爆炸聲越來越密集，建築主體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倒計時即將歸零。
    整座高塔，正以緩慢卻無可挽回的姿態，向一側緩緩傾倒。
    “跑！”韓東晟用盡力氣嘶喊，聲音已經完全變調，“控製……要斷了……”
    蘇虎的機械關節迸出電火花，他一把將韓東晟整個抱起，腿部義肢的推進器猛然噴射，在血肉橋麵上烙下焦黑的印記。
    劉若欣和趙雨荷拔腿狂奔。
    就在他們離對岸隻差幾步之遙時——
    塔底，發生了最終的、毀滅性的爆炸！
    轟隆！！！
    巨響震得人耳膜刺痛，灼熱的氣浪裹挾著無數碎片，狂暴地席卷而來。
    一圈清晰可見的衝擊波，狠狠撞上了搖搖欲墜的血肉橋梁。
    “趴下！”龍隊吼道。
    晚了。
    劉若欣被那股巨力掀飛，背包脫手，徽章也飛了出去。
    身體失去平衡，向下墜落——
    千鈞一發！
    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箍住她的腰，硬生生將她從墜落的邊緣拽了回來！是趙雨荷！
    轉化塔，從中段徹底折斷，龐大的身軀轟然下墜，內部連環爆炸的悶響，玻璃幕牆向外炸裂的脆響，碎塊如瀑布般傾瀉。
    韓東晟身體裏的連接，正在強製中斷。
    灼熱的痛感在他的血管裏奔流，眼前隻剩一片炫目的藍白光芒。
    “走走走！”蘇虎不管不顧，埋頭衝向橋的終點，機械臂的接口處不斷爆出藍色電弧。
    最後的幾米，他們腳下的“橋”正在分崩離析。
    構成橋體的變異體，一個接一個地失去控製，脫離隊列，橋麵迅速斷裂、崩塌。
    五人奮力躍過最後的距離，重重摔在相對安全的地麵上。
    煙塵滾滾。
    回頭看去，曾經的轉化塔隻剩一堆冒著黑煙的殘骸，遮蔽了半邊天空。
    “搞定了……”蘇虎剛喘口氣。
    韓東晟猛地抽搐起來，喉嚨裏發出不似人聲的嗬嗬低吼。
    他皮膚上，那些藍色的網絡紋路驟然亮起，亮得刺眼，皮下的血管根根凸顯，猙獰扭曲。
    “喪屍哥哥！”劉若欣驚叫著撲過去。
    一股無形的斥力將她狠狠彈開。
    韓東晟周圍的空氣都在扭曲，藍光隨著他的心跳明滅，每一次閃爍，都讓地麵隨之輕顫。
    “解藥……不完整……”他牙關打顫，艱難地吐字，“網絡……在反噬我……”
    趙雨荷立刻反應過來：“剛才連接那些東西，消耗太大了！”
    “必須補全解藥！”劉若欣手忙腳亂地翻找著背包，終於在滿是灰土的地麵上找到了那支滾落的試管，“催化劑……隻剩這麽點了……”
    琥珀色的液體，在試管底部隻有薄薄一層，幾滴而已，根本不夠。
    韓東晟猛地揮手，阻止她靠近：“危險……別過來……我可能……隨時失控……”
    他抖得越來越厲害，身體的震顫帶動著地麵。
    那些曾被他壓製的數據洪流，正瘋狂地試圖奪回這具身體的控製權，而血液中殘存的解藥分子，正在節節敗退。
    突然，龍隊身體繃緊，猛地轉向一個方向：“董事會的人……三點鍾方向……過來了……”
    果然，地平線上，幾道刺目的車燈撕裂彌漫的煙塵，一支裝甲車隊正朝著這邊高速衝來。
    “媽的，追來了！”蘇虎罵了一句。
    “必須走…”韓東晟靠著牆，身體劇烈地抖動，他費力地抬起頭，瞳孔裏那駭人的藍光瘋狂閃爍，“他們…能定位我…”
    網絡，無處不在，他曾經的武器，現在成了追蹤他的信標。
    蘇虎猛地轉頭，機械眼紅光掃過四周的斷壁殘垣，最終定格在南邊一棟塌了大半的建築上：“那邊！看著像有地下入口！”
    “走！”趙雨荷當機立斷。
    劉若欣手一哆嗦，趕緊把那支隻剩底兒的試管收好，寶貝似的揣進懷裏。龍隊和蘇虎一左一右架起幾乎站不穩的韓東晟，五個人朝著那棟破樓狂奔。
    身後的引擎轟鳴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壓迫感簡直讓人窒息。
    ——
    “哐——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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