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那具白色的韓虎裝甲，步履蹣跚，直直追著那兩個狼狽的身影。
    韓東晟幾乎能“嚐”到那裝甲深處，兩種意誌劇烈碰撞的苦澀——屬於韓虎的、微弱的意識碎片，正在和董事會硬塞進去的控製指令做著最後的掙紮！那是一種瀕臨熄滅前的瘋狂反噬！
    嗤——！
    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叫。
    車輛劃出一道蠻橫的弧線，卷起煙塵，猛地橫亙在兩個女孩與白色裝甲之間。
    “吱嘎！”刹車踩死。
    車門“嘭”地彈開。
    韓東晟探出半個身子，吼道：“上車！快！”
    劉若欣奔跑的動作猛地僵住。
    她看著車裏伸出的那隻手，看著那張既熟悉又讓人脊背發涼的臉。
    皮膚下，淡藍色的網絡紋路，像是有生命般，緩慢地起伏流動。那雙眼睛深處，閃爍跳躍著的是難以理解的細密數據流。
    這……真的是韓東晟？
    一種血肉之軀和冰冷數據硬生生糅合在一起的怪誕感，撲麵而來。熟悉的氣息還在，卻裹挾著讓人心頭發緊的非人感。
    “上車！”韓東晟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電流雜音，透著一股子不耐煩，“磨蹭什麽！這破地方馬上就給那玩意兒啃幹淨了！”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劉若欣。
    她打了個哆嗦，不再多想，一把拽住旁邊的趙雨荷，兩人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進了車後座。
    趙雨荷癱軟在座位上，臉上糊滿了幹涸的血跡和灰塵，整個人都空落落的，手裏那個不鏽鋼保溫杯無意識地轉動著，杯身上原本亮著的符文，現在一片死寂。
    “蘇虎……”她開口，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他沒出來……他用自己……把整個機房都炸了，給我們爭取了時間……”
    韓東晟沒再追問。
    他一言不發，重新啟動引擎，方向盤猛地一打，車子咆哮著調轉方向，朝著遠離這片崩塌核心的區域衝去。
    後視鏡裏，那具白色裝甲孤零零地杵在原地。
    內部的衝突還在繼續——機體紋絲不動，僵硬得像座雕像，但它的頭部卻完全不受控製，左右瘋狂地劇烈搖擺，仿佛在拚盡全力抗拒著什麽看不見的枷鎖。
    前方，路麵還在持續不斷地下陷，新的裂縫毫無征兆地在地麵炸開。
    那團黑暗漩渦還在擴張。
    每一秒，現實都被它吞噬得更多。
    建築，街道，行人——任何物質，隻要觸碰到它的邊緣，結構就自行瓦解。
    網格裂痕爬滿表麵，隨即崩碎成奔流的數據，一股腦兒被吸進那個不屬於這裏的深淵。
    車廂裏的空氣熱得燙人。
    韓東晟的手指死死摳著方向盤，硬生生掐出了幾道深痕。
    他皮膚下的藍色網絡節點瘋狂震動，跟車載係統產生了共鳴，引擎蓋下麵傳來金屬被硬生生擰彎的刺耳噪音。
    “那他媽到底是什麽玩意兒？”趙雨荷嗓子發幹，手裏的不鏽鋼保溫杯抖個不停，杯壁溫度高得嚇人，散發出一種危險的灼熱感。
    韓東晟沒吭聲。
    也不需要。
    一個冰冷的答案，清晰地滲入了三人共享的意識邊緣——那不是“什麽”。
    是“誰”。
    一個餓瘋了的、跨維度的存在。
    它把網絡當餐盤，把這個物質世界，當作了通往餐盤的……路。
    車子在半數據化的街道上橫衝直撞，輪胎碾過被改寫了規則的瀝青路麵，發出粘膩的、讓人牙根發酸的吸附聲響。
    劉若欣低頭，看著掌心裏那枚第五徽章。
    它跟其他的徽章手感完全不同，沒有金屬的涼意，反倒透著溫熱的脈動，內裏有什麽東西在搏動，活的。
    “前麵沒路了！”韓東晟一腳刹車踩到底。
    車燈照射的盡頭，一道百米寬的巨大溝壑攔腰斬斷了街道。
    深不見底。
    隻有翻滾奔騰的藍色數據流在溝底湧動，那是大地被撕開的數字傷口。
    溝壑對麵，殘存的現實世界正在加速瓦解，高樓大廈的頂部開始無聲溶解，化作數據碎屑紛紛揚揚灑落。
    “掉頭！快掉頭！”趙雨荷尖叫，聲音繃得變了調。
    “來不及。”劉若欣指了指後視鏡。
    鏡子裏，那具白色裝甲正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態飛速靠近。
    它的動作卡頓，扭曲，每一步都讓機體劇烈痙攣，內部有兩個意誌在進行慘烈的拔河。
    裝甲胸腔那個透明液體艙裏，關著的頭顱痛苦地左右甩動，隔著厚厚的艙壁，那份絕望的掙紮也清晰可感。
    “趕緊想轍啊，大哥！”趙雨荷手裏的保溫杯旋轉陡然加快，發出尖銳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幾乎要燒起來。
    韓東晟閉上眼，胸口快速起伏了一下。
    皮膚下的藍色網絡猛地亮起，複雜的幾何圖案瞬間布滿全身，所有光芒最終匯聚到他的指尖。
    他再次睜開眼，那裏流淌的不再是屬於人的情緒，而是活生生的、奔流不息的代碼。
    “劉若欣，徽章。”他伸出手，指向她緊握的那一枚，“它不光是鑰匙，還是連接器。林筱雨留了後手，一個臨時網絡防火牆，需要我們三個徽章持有者一起激活。”
    劉若欣隻停頓了半秒，便下定決心，將徽章攤在掌心。
    韓東晟的手覆蓋了上去——
    轟！
    一瞬間，三人的感知被無限拉長、撕碎、再放大。
    劉若欣感到體內的網絡節點被一股極其粗暴的力量強行激活，血液裏潛藏的藥劑分子瞬間沸騰燃燒，淡藍色的數據紋路蛇一樣爬滿她的皮膚，隱約透出古老符文的樣式。
    趙雨荷的保溫杯劇烈震動，杯身上的符文和她手臂上浮現的紋路同頻率閃爍，發出低沉的嗡鳴。
    一道耀眼的藍光從徽章處迸發，精準地連接了三人胸前對應的位置，構成一個穩固的三角形能量回路。
    現實，被按下了暫停鍵。
    三人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蠻橫地拽出身體，拋進了一個共享的數據空間。
    這裏沒有物理邊界，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隻有純粹的信息在奔流、碰撞、交匯。
    劉若欣“嚐”到了韓東晟的想法——不是語言，是直接灌入的概念和情感洪流。她也“碰觸”到了趙雨荷記憶的碎片——避難所裏那股揮之不去的黴味，和蘇虎爭吵時喉嚨裏火燒火燎的痛感，還有那些藏在硬殼子底下，細微的、幾乎不可察覺的恐懼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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