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完全由紫色晶體和光構成的虛幻小貓，用它那不存在的舌頭，輕輕舔了舔劉若欣的臉頰。
    女孩的睡夢，被一股溫暖而安寧的能量包裹。
    她不再皺眉。
    她睡得更沉了。
    韓東晟收回了手，轉身，重新坐回了王座。
    整個巨獸的內部，那流光溢彩的紫色紋路，隨著他的坐下，光芒的明滅頻率，與他的心跳，達成了絕對的同步。
    蒼狼站在艙門口，看著這一幕。
    他看著那個抱著女孩，可以為了她一個無意識的皺眉，就隨手創造出一件“活”的藝術品的神明。
    又看著那個可以為了巢穴的升級，毫不猶豫地吞噬掉另一個同類，將數千人的家園和意誌徹底格式化的魔鬼。
    他無法將這兩個形象統一起來。
    或許，神明本就如此。
    祂的溫柔和祂的殘忍，都隻是祂意誌的延伸，彼此之間，並不矛盾。
    就像人類，不會因為自己善待寵物，就對即將被端上餐桌的家畜，產生任何多餘的憐憫。
    巨獸的艙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關閉。
    他被留在了外麵。
    他現在的身份，是鷹巢基地的，不，是“一號巢穴”的幸存者。
    一個有編號的，細胞。
    周振邦已經站了起來。
    他那張曾經寫滿了軍人鐵血和堅毅的臉，此刻隻剩下一種徹底的，被抽空了靈魂的麻木。
    他開始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的語調，向著廣場上那些依舊跪著的幸存者們，下達來自新主宰的，第一道指令。
    “所有原戰鬥人員，出列！前往d4區，武器維護中心集合！”
    “所有原後勤人員，出列！前往c1區，物資倉庫集合！”
    “所有原技術人員，出列！前往a3區，中央控製室集合！”
    沒有人提出疑問。
    沒有人表示反抗。
    他們像一群早就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在接到指令後，默默的，高效地，開始行動。
    周振邦看著這些曾經與自己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同袍。
    看著他們麻木的，空洞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側臉。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們不再是士兵，不再是工程師，不再是醫生。
    他們隻是這個巨大巢穴裏，不同功能的，零件。
    蒼狼也被編入了一個隊伍。
    他被分到了技術組。
    當他走進那個曾經代表著人類最高科技結晶的中央控製室時，發現這裏已經完全變了樣。
    所有的屏幕，都變成了深邃的紫色。
    趙雨荷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占據了最中央的主屏幕，她的瞳孔裏，無數的數據流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飛速閃過。
    她在接管，在分析，在重構這個基地的所有係統。
    【新的指令已下達。】
    趙雨荷的聲音，在所有技術人員的腦海裏響起。
    【任務目標：調整能源輸出配比。】
    作業內容：將地脈靈能引擎的輸出功率，從30提升至70。將生物質能轉化爐的功率，從50降低至10。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工程師，看著屏幕上那完全無法理解的，如同神明塗鴉般的能量結構圖，顫抖著舉起了手。
    “報……報告……我們……我們不明白這個結構……我們不知道該如何操作……”
    【不需要理解。】
    趙雨荷的聲音冰冷得像一塊萬年不化的玄冰。
    【你們的雙手，會知道如何操作。】
    下一秒。
    那個老工程師的身體猛地一僵。
    然後，他的雙手，開始不受控製地，在自己麵前的控製台上，飛速地舞動了起來。
    他的手指，像兩個最精密的機械臂，以一種超越了人類極限的速度和精度，輸入著一連串複雜無比的指令。
    他自己的臉上，寫滿了驚恐和茫然。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做什麽。
    他隻是一個被提線的木偶。
    一個被神明暫時借用了雙手的，工具。
    很快，不隻是他。
    控製室裏所有的技術人員，他們的身體，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接管。
    他們像一群被催眠的信徒，在神明的意誌下，共同演奏著一曲改造世界的，詭異的交響樂。
    蒼狼站在人群的最後。
    他沒有被控製。
    因為趙雨荷判定，他現在的價值，是“觀察”，而不是“操作”。
    他看著眼前這荒誕而恐怖的一幕，一股寒意，從心底最深處，無法抑製地，升騰起來。
    他明白了。
    他們這些幸存者，連學習新知識的價值都沒有。
    神明，不需要他們貢獻智慧。
    神明，隻需要他們貢獻出他們的身體。
    他們的手，他們的腳，他們的脊梁。
    當這些零件磨損了，老化了，跟不上巢穴進化的速度了。
    就會被毫不猶豫地，丟棄，然後換上新的。
    就在這時，趙雨aho的聲音，單獨的，在他的腦海裏響起。
    【“巢穴”2.0版本，穩定運行。】
    【但出現新的問題。】
    【能源係統升級後，基礎結構材質的維持，需要新的養分。】
    【地脈靈能，可以提供能量。】
    【但無法提供……物質。】
    【生物質能轉化爐的庫存原料，即將耗盡。】
    【我們需要新的，大量的，高活性的，有機質。】
    蒼狼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他聽懂了。
    這個活著的基地，這個由血肉和晶體構成的巢穴。
    它餓了。
    饑餓。
    這個詞，對於末世的幸存者來說，是最熟悉，也是最恐怖的夢魘。
    蒼狼曾經見過，為了半塊發黴的麵包，昔日的同伴，拔刀相向。
    他曾經見過，餓到極致的人，雙眼泛著綠光，將目光投向了同類的屍體。
    但他從未想過。
    有一天，他需要去麵對的，是一座“城市”的饑餓。
    一個由神明親手創造的，活著的巢穴的，饑餓。
    【已鎖定目標區域。】
    趙雨荷的意誌，在蒼狼的腦海裏，展開了一幅三維的，立體的地圖。
    地圖的中心，是一個被用血紅色標記出來的區域。
    那是距離鷹巢基地大約五十公裏外的一座廢棄城市。
    城市的中心，那片曾經高樓林立，象征著人類文明最繁華的商業區，此刻，在能量感應的地圖上，呈現出一種代表著極高生命密度的，觸目驚心的暗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