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譯完成。】
    趙雨荷的聲音沒有因為這個意外的發現而產生任何波動依舊是那種絕對零度的平鋪直敘。
    一段充滿了電流雜音的微弱的如同蚊蚋悲鳴的音頻直接在韓東晟和蒼狼的腦海中響起。
    “……救……救命……有沒有人……我們……還活著……”一個女人的聲音因為長期的饑餓和脫水沙啞得幾乎無法分辨但那其中蘊含的是瀕死者最後的本能的求生欲望。
    “……食物……沒有了……水也隻剩下最後一點……我的孩子……他快撐不住了……”
    “……外麵……外麵的怪物……它們不動了……是……是陷阱嗎？上帝啊……是不是你聽到了我們的禱告……”
    “……求求你……任何人……隻要能聽到……救救我們……我們不想……死在這裏……”
    滋啦——
    信號中斷了。
    不是被切斷而是那台簡陋的電台耗盡了最後的一絲電力。
    寂靜。
    巨獸的內部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的寂靜。
    蒼狼的呼吸停滯了。
    人類。
    活生生的人類。
    和他一樣和周振邦一樣是屬於舊世界的最後的火種。
    他們沒有鷹巢基地那樣堅固的堡壘沒有足以武裝一個團的武器。他們就像下水道裏的老鼠蜷縮在陰暗的角落靠著最頑強的意誌在這片地獄裏苦苦支撐到了現在。
    他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救他們。
    這個念頭像一棵劇毒的藤蔓不受控製地從他那已經被絕望和麻木填滿的心裏瘋狂地滋生出來。
    他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王座上的那個男人。
    他會怎麽做？
    是像聽到一段無關緊要的噪音一樣直接忽略？
    還是……
    將他們也定義為一種需要被“采集”的“高活性有機質”？
    蒼狼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那剛剛冒出一點火星的名為“人性”的東西被更加冰冷更加殘酷的現實徹底澆滅。
    韓東晟依舊坐在王座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緩緩地放開了捂住劉若欣眼睛的手。
    “哥哥那些壞家夥怎麽都睡著了？”劉若欣看著下方城市裏那無數靜止的怪物好奇地問。
    韓東晟沒有回答她。
    他的目光穿透了千米的高空穿透了厚重的地層落在了那個小小的黑暗的充滿了絕望氣息的防空洞裏。
    他看到了那個因為虛弱而昏倒在電台旁的女人。
    他看到了一個蜷縮在母親懷裏嘴唇幹裂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他看到了另外十幾個形銷骨立眼神空洞如同活屍般的幸存者。
    他們是如此的脆弱。
    脆弱得像風中殘燭。
    隻需要一陣微不足道的風就能讓他們徹底熄滅。
    【評估：發現17名未登記人類幸存者。】
    生物等級評定：全體低下。
    【個體均處於嚴重營養不良及脫水狀態無任何特殊技能勞動力價值為零。】
    【綜合價值評估：無。】
    趙雨荷的評估報告像一份冰冷的死亡判決書在韓東晟的腦海裏逐條列出。
    【處理建議：忽略。或……廢棄處理。】
    蒼狼的心沉到了穀底。
    果然。
    果然是這樣。
    在這個新的世界裏沒有價值就等於不存在。
    他們的死活對於這位神明來說和路邊一粒塵埃的起落沒有任何區別。
    甚至連成為“耗材”的資格都沒有。
    就在這時。
    劉若欣拉了拉韓東晟的衣角。
    她仰起小臉那雙純淨的還沒有被這個世界汙染的瞳孔裏帶著一絲困惑和不安。
    “哥哥……”
    她的小鼻子輕輕地嗅了嗅。
    “我好像……聞到了……和我們一樣的人的味道。”
    “他們……是不是在哭？”
    劉若欣的話很輕。
    像一片羽毛落在了平靜的湖麵上。
    但在這死寂的被絕對意誌所籠罩的巨獸內部卻顯得格外清晰。
    韓東晟的目光從那個黑暗的防空洞緩緩地收了回來。
    他低下頭看著身邊這個小小的脆弱的卻又是這片死寂世界裏唯一一抹亮色的女孩。
    他沒有說話。
    他隻是站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主觀察窗前。
    蒼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做什麽？
    是準備降落去“處理”掉那些被判定為“無價值”的幸存者嗎？
    巨獸動了。
    它那龐大的如同紫色水晶鑄就的軀體開始緩緩下降。
    不是朝著下方那個如同屠宰場般的中央廣場。
    而是朝著那片被標記為c7象限的破敗的居民區。
    蒼狼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賭錯了？
    不。
    他不敢再有任何期待。
    他隻是一個卑微的觀察者一個見證神明喜怒無常的標本。
    巨獸最終懸停在了那片廢墟上空離地大約百米。
    這個高度足以讓任何來自地麵的攻擊都變成徒勞。
    韓東晟轉過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蒼狼身上。
    沒有命令。
    沒有聲音。
    但蒼狼瞬間就明白了那個意誌。
    他拖著有些僵硬的身體走到了艙門口。
    艙門無聲地滑開。
    凜冽的帶著廢土氣息的冷風灌了進來。
    蒼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縱身一躍。
    他身上的那套暗紫色的作戰衣立刻在背後展開了晶翼讓他平穩地落在了滿是瓦礫的地麵上。
    他站穩身體抬頭仰望著那輪懸浮在頭頂的不祥的紫色“月亮”。
    他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麽。
    去敲門。
    去將那些躲在洞裏的可憐的老鼠引出來。
    然後讓神明決定他們的命運。
    蒼狼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趙雨荷在他腦海中標示出的那個防空洞的入口一步一步走去。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混凝土和扭曲的鋼筋上發出“嘎吱”的聲響。
    在這片被“絕對靜止”模因所籠罩的死城裏這聲音是唯一的屬於“動”的雜音。
    很快他找到了那個入口。
    它被一塊巨大的水泥板和無數雜物偽裝得很好。
    如果不是有精準的定位任何人都無法發現在這片廢墟之下還隱藏著一個庇護所。
    蒼狼站在入口前沉默了片刻。
    他伸出手準備推開那塊沉重的水泥板。
    但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水泥板的瞬間。
    他停住了。
    他緩緩地收回了手。
    然後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那頭巨獸。
    他做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是在自尋死路的舉動。
    他沒有用暴力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