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邦脫下了那套如同第二層皮膚般的暗紫色作戰衣。
    當身體與那冰冷的材質分離時，他才感覺到一陣遲來的疲憊和酸痛。他和其他九十九名“收割者”一樣，被帶到了一個全新的區域。
    這裏像是一個巨大的集體宿舍，但一切都是由那種活體般的紫色晶體構成。牆壁上會根據他們的需求，“生長”出床鋪、儲物櫃，甚至是簡單的清洗設備。
    沒有命令。
    沒有交流。
    所有人都默默地進行著自己的事情。清洗身體，更換上印有編號的灰色布衣，然後領取“食物”。
    食物是一種沒有任何味道的，灰色的，膏狀物質。它被盛放在一個會自動補充的凹槽裏。它能最高效地補充身體所需的一切能量和營養，但卻無法帶來任何一絲一毫的，屬於“進食”的愉悅。
    周振邦麻木地吞咽著。
    他看到了那十七個“新人”。他們也被分配到了這個區域，但和他們這些“收割者”隔開了一段距離。
    他們也在進食。
    那個代號為c1的，曾經的幸存者首領，一邊吃，一邊用一種空洞的，茫然的表情看著自己的雙手。他的身體已經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樣子。更強壯，更有力，對環境的適應性也更高。
    但他失去了什麽？
    他不知道。
    或者說，他不敢去想。
    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c2，正小心翼翼地，將灰色膏體喂給自己的孩子。那個額頭上有藍色紋路的小男孩，吃得很香。他似乎很喜歡這種食物。
    他已經不記得，麵包和牛奶，是什麽味道了。
    蒼狼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作為“監管者”，他有自己獨立的休息區。一間小小的，隻有一張床和一個觀察窗的，晶體房間。
    他站著窗前，看著外麵。
    一號巢穴的內部，就是一個巨大的，正在以恐怖效率運轉的，生物工廠。無數小型工程單位，如同螞蟻般，將采集回來的物資，分門別類，運送到不同的轉化腔。
    能量，物質，信息。
    一切都被分解，重組，然後輸送到整個巢穴。
    巢穴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生長。
    這就是神明的國度。
    冰冷，高效，不存在任何一絲一毫的浪費。
    ……
    王座大廳。
    韓東晟正坐在地上。
    他沒有坐在那張象征著絕對權力的王座上。
    他隻是和劉若欣一起，坐在地上，玩著那些被收集回來的，“戰利品”。
    一顆顆大小不一，散發著不同光芒的怪物核心，被劉若欣像擺積木一樣，堆砌在一起。
    “哥哥，你看，這個像不像一座城堡？”
    劉若欣用一顆最大的，還在微微跳動的紅色核心作為底座，上麵小心翼翼地疊著幾顆藍色的，綠色的核心，搭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隨時都可能坍塌的“城堡”。
    那隻純光構成的晶體小貓，好奇地用爪子撥弄了一下最頂上的一顆綠色核心。
    嘩啦。
    城堡塌了。
    “哎呀！”
    劉若欣發出一聲惋惜的叫喊，但臉上卻沒有任何不高興。她隻是笑著，重新開始搭建。
    韓東晟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她。
    他伸出手，從旁邊一堆被判定為“高價值材料”的物品中，拿起了一塊。
    那是一根從某種飛行類畸變體身上剝離下來的，如同水晶般透明的翼骨。它很輕，但韌性極強。
    他的另一隻手，拿起了一塊鋒利的，被用作分解器的晶體碎片。
    他開始，切割，打磨。
    他的動作很慢，很專注。
    就好像他不是在處理一種高價值的生物材料，而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的藝術品。
    趙雨荷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響起。
    【報告。
    【本次作業，共采集高價值生物質7.3噸，能量核心312顆。
    【巢穴能量儲備，提升8.1。
    結構強度，提升3.4。
    【預計下一次“模因攻擊”的覆蓋範圍，可擴大至70公裏。
    【發現新的可升級項目：二號巢穴建造序列。是否啟動？】
    韓東晟的意誌，沒有任何回應。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那根透明的翼骨上。
    趙雨荷的邏輯係統，出現了一瞬間的無法理解。但她還是忠實地，將這個新的情況，錄入了數據庫。
    【指令識別：當前最高優先級任務——“製作玩具”。
    【任務目標：取悅劉若欣。
    【所有其他序列，轉為待命狀態。
    時間，就在這種安靜的，有些詭異的氛圍中，一點點流逝。
    劉若欣已經玩膩了堆城堡的遊戲。她抱著晶體小貓，湊到了韓東晟的身邊，好奇地看著他手裏的東西。
    那根翼骨，已經被他雕琢成了一隻小鳥的形狀。
    翅膀，羽毛，甚至是小小的爪子，都惟妙惟肖。
    韓東晟又拿起了一顆最小的，散發著微光的藍色核心。他小心翼翼地，在那隻水晶小鳥的胸口，挖出了一個凹槽，然後將核心，鑲嵌了進去。
    嗡。
    一聲輕微的鳴響。
    那隻水晶小鳥，活了過來。
    它的身體裏，亮起了如同血管般的藍色光路。它那由水晶雕琢而成的翅膀，輕輕的煽動了一下。
    然後，它從韓東晟的手心，飛了起來。
    它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如同風鈴般的鳴叫。
    劉若欣的小嘴，微微張開。
    她看著那隻在半空中飛舞的，漂亮的水晶小鳥，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水晶小鳥很聽話的，落在了她的指尖上。用它那光滑的，冰涼的喙，輕輕的，啄了啄她的手指。
    “哇……”
    劉若欣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她抬起頭，看著韓東sheng，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
    “謝謝哥哥！我好喜歡！”
    韓東晟沒有說話。
    他隻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情緒價值”變量，獲取成功。
    【數值：高。
    【開始分析該變量對巢穴整體進化的潛在影響……
    趙雨荷的聲音，依舊冰冷。
    但就在這時，劉若欣抱著水晶小鳥，跑到了巨大的觀察窗前。她看著外麵，那片被巢穴的紫色光芒籠罩的，永恒的黑夜。
    她突然指著遙遠的天際，一顆依舊在閃爍的，微弱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