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黑潮白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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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電閃過,照亮了在夜空中積壓了許久的黑雲。雷聲如同沉睡的巨獸在夢中翻滾,低沉而震撼。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氣息,仿佛能擰出水。微風開始變得急促,夾帶著絲絲涼意,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一切都在預示著夜雨的到來。
    “廢物!都是廢物!”
    王常青一記窩心腳直接踹在崔傅身上,他像一塊破布飛了出去,“死了一個聞機怎麽還殺不掉李無痕他們!”
    崔傅感覺自己胸骨碎了一半,卻依然忍著疼回話道:“王大人,不是屬下不殺他們,是太子來了,要屬下放了他們。”
    王常青聽了更是盛怒,又朝崔傅的臉來了一腳,他的嘴被踢碎了。
    “敗了就是敗了,少拿太子來做擋箭牌!聞機送死你也跟著犯渾,太子不是說了過幾天才來?怎麽會在今夜現身!”
    “王大人,是我食言了。”
    風聲大作,天雷滾滾,他辦公之處的大門不知何時敞開了,還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更讓王常青驚訝的是,他每次密談都會在周圍設下結界,而且這結界在斬妖司內除了他無人可破。
    門關上了,門外的所有聲響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王常青與那位黑衣白麵的少年對視,與李無痕相比,眼前的少年身形高大了些,還有著不像是這等年齡該有的氣質。
    王常青正打量著對方,發現對方的眼瞳突然轉為了黃金色,散發著與生俱來的威壓,令他不敢與之對視。
    他是應龍的後裔,是現今的龍太子!
    “屬下有眼無珠一時沒能認出太子殿下,還請殿下責罰!”
    “無妨,多年未見罷了。”
    正如南宮淵所說,王常青已在人間潛伏三十五年之久了。他們上次見麵時,南宮淵還不是太子,也還沒經曆那殘酷的奪嫡試煉。
    南宮淵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又看了看王常青,笑道:“到底是在人間待了多年的,連膚色都要好些。” 龍族居於深海極淵,久不見日光照耀,因此連幻化出的人形膚色都會顯得發白。
    “殿下您神通廣大,這副皮囊不討喜再換一副不就是了?”
    “罷了,我初次幻化人形就是這模樣,命定的事豈能隨意改變。”
    南宮淵蹲下為崔傅療傷,還說:“這時候我們不該與天仙作對,所以我讓崔傅放了他們。王常青,你可明白?”
    “屬下明白。” 王常青沉默了一會,隨後又提起了那封書信的事,“太子殿下,正如屬下信中所說,龍皇雖派了許多臥底來人間,卻呈現一種各自為戰的態勢。群龍無首難成氣候,殿下,您怎樣認為?”
    “你說的推舉頭領的事可以去辦,你發幾封信去聯絡各地的弟兄們,讓他們在四月初一到永寧集會。”
    四月初一?永寧?這可是天選會召開的時間和地點!到時候人間各路高手雲集,他們也要在那裏推選頭領,王常青沒想到太子竟如此大膽,思索再三他還是應了。
    ……
    雷聲叫醒了李無痕,他的身子還是疼得很。他看見唐靈正哭泣,便起身問她怎麽了,唐靈撲在他懷裏哭訴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這些家夥到底要做什麽,我不明白啊……”
    李無痕摟緊了唐靈,低聲吩咐道:“快要下雨了,找個地方躲躲,我去去就回。”
    唐靈抱得更緊了,噙著淚哀求道:“你不要去,你會死的。” 李無痕“咯咯”連笑了好幾聲,唐靈聽了就感到一股濃厚的殺氣包圍了她。
    “我是天仙,沒那麽容易死……我是天仙,那些妖怪必死。”
    借著電光,唐靈看清了李無痕此時的臉,他獰笑著,深邃的紫瞳亮著微光,頭上青筋暴起,長發在風中淩亂。他的目光根本不在唐靈身上,而是看向了遠方的斬妖司。唐靈知道現在已經勸不住他了,驚懼地默默地從他懷中脫開。
    “真乖。” 李無痕摸了一下她的頭,低聲道:“我會回來的。”
    豆大的雨點多如沙海,李無痕手持一把純鐵黑傘走在大街上。閃電時不時突破積雲,轟隆的雷聲回蕩於世間,他的黑傘的每個尖端都是奪人性命的鐵刺,那些行人見了都紛紛將他視作幹見血活的人而避讓。
    戌時六刻,斬妖司。
    看守大門的兩個斬妖師看見雨中走來一個身影,他們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他的白衣沾了血。
    “什麽人!此處為斬妖司,閑人速速離開!”
    金光一閃,一塊金色令牌被那人擲出。“嘭”的一聲,那塊令牌被嵌在了大門上。
    “天師府,奉命除妖。”
    又是一道閃電,叫那兩個守衛看清了他的臉。那是個略顯稚嫩的臉,再結合聲音,對方確實是個少年郎。
    他們細看了令牌。純金打造,正麵圓日背麵缺月,祥雲在下宮闕在上,即使不看“天師府”、“李無痕”那六個字都可判斷出這是真令牌了。
    “晚輩見過李天師!”
    李無痕收了令牌,下令道:“開門,除妖。”
    斬妖司內有妖怪,這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斬妖司上上下下。那些高位的斬妖師聞訊而來,但李無痕沒有理會他們的問候,而是問了王常青在哪。得到答案後,李無痕一邊交代證據一邊徑直向王常青辦公之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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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州斬妖司總管是妖怪!一道驚雷在各位斬妖師內心炸開。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那個平日裏寬容待人,禮賢下士的好上司竟是妖怪!可李天師言之鑿鑿,他們怎能不信?
    王常青辦公處,南宮淵預感到了李無痕將要到來,於是起身道:“王大人,不管你以前做的如何,這次,你是真踢到鐵板了。”
    “此話怎講?”
    “李無痕身為天師,殺不得,殺了便會引來天界徹查人間各州,別處那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弟兄都會被你的一時私欲害死。”
    “這屬下知道,所以屬下想明天一早改頭換麵離開乾州。”
    南宮淵輕蔑一笑,笑得陰冷,他輕飄飄地說了一聲:“明天?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這間屋子就被氣刃打得粉碎。屋外的李無痕根本不留一點餘地,見了王常青就提傘打過去。王常青也不是等閑之輩,僅憑空手就接住了鐵傘揮擊。
    “小子,你來做什麽,我可不是妖。”
    李無痕冷笑道:“是不是妖,見血就知道了!”
    落水聲如雷,王常青被李無痕一腳踢入湖中。看樣子是李無痕占了上風,但那些斬妖師都知道王常青所用器物皆藏在湖底,這一腳倒是讓他如虎添翼了。
    “給我出來!”
    李無痕手拍湖麵,整個湖的湖水隨之浮空匯聚成了球狀。王常青挑了個鐵索鏈刀,刀刃纏在鐵索末端。而且據斬妖師所見,王常青每次揮動都可劈開萬斤山石。
    鐵刃來襲,李無痕掄傘將它彈開。他左手一握,那湖水迅速變成了冰球。就在寒氣將要入體時,王常青斬碎冰球向李無痕殺去。
    水龍吟·九龍衝日
    萬滴雨點匯聚成九條水龍向王常青撲來,這是對他們龍族的極致羞辱。相傳在戰勝龍族後,天明帝列舉出了天界和人間都可以修煉的法術,而其中一些法術加入了龍的形象。這不但是讓後代記住龍族依然存於世間,也是向天地宣告,龍,隻不過是他們的手下敗將!
    王常青見此惱羞成怒,大喝一聲:“班門弄斧!” 他舞刀成風,九條水龍被他悉數斬斷。而李無痕怎會就此罷休,那些水珠變成了無數冰刺,王常青頓時被紮成了一隻刺蝟。寒氣入體,雖不能要了他的命,卻也能讓他行動遲緩許多。
    王常青很是疑惑,明明李無痕兩次被打成重傷,體內還有未徹底祛除的毒素,實力怎會恢複的如此之快,這難道就是天仙嗎?
    南宮淵抬頭看他們在空中激烈拚殺,感歎道:“毫不壓抑自己的力量,這才是真正的李無痕。” 他轉身要走,卻被斬妖師團團圍住。
    “你是什麽人?怎會在此處?如實交代!”
    南宮淵不屑於解釋,奪過一個斬妖師的刀,然後僅用刀鞘把他們全打暈了。他還對崔傅說:“走吧,去赴約,以後你就跟我了。”
    崔傅不解,“那王大人呢?不是要推選嗎?”
    “可以推選頭領,但王常青絕不能參與推選。” 他又看了眼還在空中激戰的王常青,說道:“王常青向我提這事,說明他已有自立門戶之心,該殺。”
    說罷,南宮淵把刀擲向王常青。這刀刺入了他的脊背,王常青一下失力墜落湖盆。李無痕見此乘勝追擊將他好一頓猛打,南宮淵見王常青已是強弩之末,便放心前往晉王宅邸。
    李無痕那被烈焰包裹的雙拳不停地往王常青頭上招呼,他還暴怒地吼道:“把龍丹還來,我叫你把龍丹還來!”
    王常青擒住他的手,咬牙切齒道:“你休想!” 李無痕眼見他的頭長出了犄角和青鱗,手也長出了密密麻麻的鱗片,身形也跟著大了幾圈。
    王常青是龍!這個想法在李無痕心中炸開,但他絲毫不懼,反倒更加興奮起來,他狂笑道:“你是龍!那家夥肯定也是龍!老子今天殺了兩條真龍!”
    不等李無痕得意完,王常青一聲龍吟把他吼至岸上,隨後他拔出插在脊背上的刀刃,再用龍鱗龍血將其附魔,一柄神器就此誕生。
    李無痕也不甘示弱,見對方當場煉器,自己則再次開啟了火神天主。經過前幾次的戰鬥積累,他的層數已來到第七層,離公孫天行的高度僅剩兩層。
    火神天主·八熱地獄
    複活地獄、黑繩地獄、眾合地獄、號叫地獄、大號叫地獄、熱地獄、極熱地獄、無間地獄,此八個地獄合稱八熱地獄。地獄內灼焰覆天燒鐵為地,天上不斷落下無數熾漿火雹,地麵處處騰起猛火。李無痕身為行刑官站於烈焰火山之上,根本不給王常青近身的機會,獰笑著俯瞰他被猛焰刑罰反複折磨。
    王常青豈能受此羞辱,他看此境上無天眼,於是釋放了自己的真正全貌。那是一條青龍,它飛至高空,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獠牙向李無痕俯衝而來。
    李無痕不慌不忙地挑選出一把刑具,那是一柄長槍,李無痕猛力一擲卻被王常青口中噴吐的雷電擊碎。為了避免被王常青粉碎,李無痕跳下火焰山,然後又掀起一陣熱風燒毀了王常青的鱗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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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了鱗甲你就是條蛆,看老子怎麽治你!”
    火神天主·天熾弓
    此弓及箭矢皆為天火所化,所造傷口永不能愈合。李無痕對那條青龍連射五箭,毀其四肢,穿其胸膛。青龍墜於號叫地獄,受猛火烈焰燃燒。李無痕入其地獄手握龍角將他提起,然後扔到了合眾地獄的羊頭山上。
    李無痕隨地撿起一柄大斧削去了王常青的龍角,隨後將再將他剝皮抽筋,最後將他頭顱砍下剁成了碎骨肉泥。
    地獄消失,李無痕也變回了原樣。看著眼前的無頭龍屍,還有一地狼藉,他無比暢快地仰天大笑起來。一夜殺雙龍,還突破了境界,想到這些他也不疼了,不作休息地順著龍氣去找龍丹。
    ……
    亥時,晉王宅邸。
    不快不慢,南宮淵準時在此現身,他先取回了長刀隨後坐等晉王開口。
    “南宮兄,我請您來,是想讓您作證趙立也就是寒鴉所犯之罪。兄台可願意?”
    趙立本是止武門的統領,但自同光元年以來不斷幹涉朝政,閉塞言路,倒弄是非,行為日益猖狂。
    滿朝文武對此敢怒不敢言,為何?趙立是兩朝老臣,又手握先斬後奏之權。又因此人功法高深且絕不荒廢修煉,大臣們派出去的刺客更是有去無回。
    “我倒以為是什麽事,可以。”
    文淵見對方答應得如此爽快,便叫人取來紙筆,說:“南宮兄,你可先寫下趙立對你做了些什麽。”
    南宮淵取過紙筆,開始寫起三十年前趙立上門殺他一事。文淵一看,發現那是永泰二十五年發生的事了,便讚歎道:“兄台好厲害呀,這麽多年過去了,容貌竟還是如此年輕。”
    “每日修煉,你也可永葆青春。”
    文淵笑道:“我也想啊,無奈沒有靈根,修煉之道與我無緣。”
    南宮淵停了筆,認真道:“雖不能修煉,但也可修行。修身養性,行善積德,求學好問,篤思慎行,這些才是真正的長生之道。”
    門外雨聲滴答作響,春雷震耳欲聾,門內卻是靜謐無聲。文淵與南宮淵對視許久,直到站在一旁細細磨墨的秦正玉出聲提醒他才回過神來。
    “此話怎講?在下願聞其詳!”
    “修煉雖能逆自然之理延長壽命,卻不能影響其心。肉身未老,心卻老矣,還不如早日解脫。修行之道雖最多活至百歲,卻能逍遙一生快活一世,死也足矣。”
    文淵慨歎道:“聽君一言,撥雲見日。等寫完了,我請您喝一杯!”
    南宮淵提筆繼續寫,寫在臨熙的那些事,“不了,我還要遊曆四方,寫完就走。”
    文淵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不過他轉念又想,說道:“南宮兄,您還沒去過永寧吧?那可是個好地方。四月初一還要舉辦天選會,眾多高手文人都會去那兒。等我這些事都辦完了,您與我同去永寧如何?”
    南宮淵淡然一笑道:“既然殿下執意要留,那我也不好說什麽了。”
    ……
    雨水在街麵上浩蕩奔流,渾濁的水花不停撲打少年的小腿,那猩紅的血跡已被雨水洗去,他臉上的殺怒也早已轉變為了焦急,紫瞳的微光也熄滅了。他尋到一處人家,那屋簷下縮著一個少女。
    唐靈的裙擺被雨水打濕,嫣紅的發絲有些濕潤,這像極了雨中的紅花。李無痕看她埋著頭不搭理人,於是就湊近了些說:“我來了,我有傘。”
    沒想到唐靈縮得更小了,李無痕看了眼在頭上撐著的鐵傘,“哦~你不喜歡味道大的。沒事兒,我再給你變一個既沒味兒又好看的。”
    李無痕隻是把傘轉了一圈,那傘上的水珠竟沒濺出去,反倒把鐵傘變成了晶瑩剔透的冰傘,雨水一落到上麵就變成了美麗的冰花。
    “好看吧,這冰傘還能開花呢。”
    見唐靈還是不肯出來,李無痕就收了冰傘與她同坐屋簷下,“咋得了?這麽悶悶不樂的。”
    等李無痕湊得更近了,唐靈才小聲地說了句:“你好嚇人,我怕。”
    李無痕先是一愣,隨後笑道:“哎呀我剛才隻是生氣了,你們人都有七情六欲,我們天仙也是會發火的呀。” 他看唐靈還是埋著頭,於是從袖裏掏出一個小袋子。
    “喏,這是你的龍丹,是我剛才揍扁了王常青然後從他地裏翻出來的。”
    唐靈用鼻子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雨中長街,她語氣微顫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麽?”
    李無痕沉默不語,唐靈顫抖地說:“我在想鎮上過夜的第一晚,那個巷子又潮又冷,就和現在一樣。那時候我一整晚都在想我沒家了以後沒人陪我玩了……你想啊,你要是沒回來,我怎麽辦……”
    說到這裏,她便說不下去了,垂下頭低聲抽泣著。
    等李無痕剛想出聲安慰,唐靈便停了哭泣,她一把抹去眼淚,抬頭對李無痕擠出了一個微笑,她的雙眸就如同紅瑪瑙一樣瑰麗,“走吧,就撐你的冰傘。”
    “啊?真的?”
    “我跟你說的豈能有假?” 她接過龍丹,起身道:“跟你學的,心裏有什麽難受的哭出來就好。你要是不來找我,我還哭不出來呢。”
    冰花在不斷綻放,雨水在不斷退卻。悠悠長街上除了他們並無他人,他們相對無言,卻似乎已說了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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