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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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永貞宮門外來了一些大臣。他們都曾受過黃濤的舉薦,有的還是黃濤的得意門生,他們是來見太子的。
屋內,一位麵如冠玉的男人焦急地來回踱步,他就是當朝太子姚文康。他隨便找了個小太監吩咐道:“你去外麵告訴他們,沒有皇上允許就別來見我!”
從昨天開始,就陸續有大臣來打聽花朝宴的事。私見太子在別朝可是犯忌的事,可在同光這一朝似乎放寬了許多。
文康何嚐不想讓他們進來?可他是親眼所見了那日父皇對黃濤的態度,現在外麵的又全是與黃濤有關的大臣。坑就明晃晃地擺在那,他怎會傻傻的去跳?
過了一會,宮門外的聲聲議論終於消失了。可除出去傳話的小太監卻帶回來一位重要人物,文康見了是心膽俱顫。
“黃閣老你……您怎麽來了?”
此時的黃濤已然脫去大紅官服。身上隻簡單套了件黑色絲綿袍。沒了烏紗帽遮掩,滿頭的白發看了叫人惋惜。
黃濤笑得慈祥,像個農村老翁似的,他低聲說:“是皇上讓臣來的。”
文康猛然想起早朝時父皇說了昨夜見過黃濤,他思考片刻,恍然大悟道:“您又辭去吏部尚書一職,皇上下密旨讓您做太子太師?”
黃濤欣慰地笑道:“太子殿下聰慧過人,看來老臣是教無可教了呀。”
文康謙虛道:“黃師傅不可謬獎,您先去歇息,待我擇一吉日預備好六禮再行拜師之禮。” 在攙扶著黃濤去書房的路上,文康還小聲問了句:“黃師傅,您過來沒讓別的大臣看見吧?”
“沒有沒有,老臣就貓在一處拐角,等他們都走了我才出來的。”
二人相視一笑,慢悠悠地走向永貞宮深處的書房。
……
雖是召見進宮,但具體的地點卻不是在萬壽宮,而是在禦花園。
今天著實是個好天氣,暖陽高照,微風徐徐,尚未婚嫁的四位公主也在禦花園中嬉戲。她們見文安來了,便紛紛圍了上去。
話說除尚在繈褓中的七皇子之外,六位皇子中就屬文安最討公主們喜歡。大哥文康雖然生得最為俊朗,待人又寬厚體貼,但太子的身份畢竟擺在那,是要講規矩的。二哥文淵劍眉星目,為人仗義,但時常像匹沒籠頭的馬到處跑。老三文曦是個深居簡出的人,通常隻有節日慶典才能見上一麵。
四哥文承長得清秀,話卻少得很。六哥雖然玉樹臨風,但是個急性子的直人,有時候說幾句玩笑話都會被回懟。文安本就隨和風趣,再這麽比對一下,簡直就是一個能陪人家解悶的好哥哥。
“皇兄~難得在禦花園相見,這是要到哪去?”
率先開口的公主名為含夕,同光第三女,是文安的親妹妹。肌膚勝雪,臉透緋紅,柳眉輕鎖遠山黛,杏眼微垂春水波,好一個可人兒。
文安不急著回答,反倒問妹妹們在這兒做什麽。
含夕抬了一下頭,說:“喏,你瞧,紅山亭的桃花開了,我們姐妹幾個正好來這兒賞花,皇兄可有興趣留下作幾首詩詞再走?”
文安此前都在想皇上召見是何緣故,若是安排差使他又該如何回話,一時間沒注意到這滿園的桃花。
紅山亭這片地方多植桃樹、梅樹、楓樹、櫻樹,有涼亭假山,故而得此名,這裏離皇上要召見他的致遠齋還有一段距離。
“我要去見父皇,各位皇妹,我恕不能陪了。”
離開紅山亭,文安要經過一段拱橋,他遠遠看見橋上還有身穿紅色官服的大臣,想必是父皇要召見的大官。文安還沒上過朝,那些官員他都是聽過沒見過。如果皇上這次是要給他安排差使,保不準前麵那位還是他的上司。
文安加快了步伐,三步並一步地追上了那人。
“大人請留步。”
那位身形似鶴,留有美髯的男人轉頭回看,隨後作揖道:“臣宋鶴卿見過五殿下。”
“誒?你認得我?”
宋鶴卿解釋道:“殿下雖然還未參與朝會不認得臣,可在宮宴慶典上臣是見過殿下的。見過那麽一兩次,臣也就記得了。”
“好,記得就好。走,咱們一同見皇上去。”
知道眼前這位大臣名叫宋鶴卿,文安心裏就有了譜。他時常從別的皇兄那聽說過此人,剛正不阿,直言敢諫,早年擔任地方官時政績斐然,是一位能臣。
走過拱橋再穿過一片竹林便到了致遠齋。致遠齋建於層層台階之上,門前石獅,階下石象。台階兩側站了幾個帶刀侍衛,在致遠齋門外等候的人是大太監鄧德義。
他們被領到內堂書房,在書房的除了同光,還有一位正在寫字給皇上看的女人,她是文安的母妃。
“臣兒臣叩見皇上,賢妃娘娘。”
同光讓賢妃先到別的屋候著,收了還沒寫完的書法,這才讓文安、宋鶴卿他們進門談話。
“鶴卿,朕已經把早上的票都點完了,你知道不知道誰會是下一任內閣首輔?”
“回皇上,臣猜測內閣首輔將是戶部尚書徐愷之擔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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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光麵帶笑意連聲叫好,感慨道:“滿朝文武,唯獨你推薦餘興楷反對徐愷之。要是朕讓你們當場廷議,你還不得直接罵朕的不是咯?”
麵對這帶刺的言語,宋鶴卿依然麵不改色道:“臣隻說心中肺腑之言。推薦餘興楷是為陛下正人心,靖浮言。”
“餘興楷猛將,為國主動請戰,朕當允之。何來浮言?”
“近日朝中多有‘舊臣見疏,新貴得勢’之浮言。臣以為,不論少長,陛下宜重用如餘興楷之賢能宿臣,以正人心。”
同光坐到榻上,問道:“掛帥出征難道還不是重用嗎?”
“餘興楷雖驍勇善戰,但天峻環境惡劣且變幻莫測,稍有不慎便會誤了性命。此等虧損大於獲益之事,陛下應三思而後行啊。”
同光歎道:“你們不懂。國師代天帝跟朕說,隻要朕肯出兵,朕就輸不了。”
此言入耳,宋鶴卿的目光立馬暗了下來,他悵道:“既然天意如此,那臣也不好多說了。”
同光見他失落,故而重新振作起來,說道:“來,來,你們都坐下,咱們君臣之間不必講那麽多繁文縟節。”
見他們落座了,同光對文安說道:“文安,朕給你安排個差事。” 他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令牌,說:“從明天起,在京的止武門密探歸你管,朕隻許你監視徐愷之。”
“這……” 文安一時間愣住了,這差事遊離六部內閣之外,能窺探滿朝文武甚至皇室宗親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這天大的權力,父皇就要這麽簡單地給他了?
文安撲通一聲跪下,誠惶誠恐地說:“兒臣尚年幼……諸多事物,未知其處置之道……恕兒臣力不勝任!”
“這有什麽難的?你拿著牌子去吩咐他們把徐愷之的每日動向都報上來,他們隻管跟,你隻管記,記好了再交給朕,有什麽難的?” 同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問道:“文安,你不會是怕趙立回京後找你的麻煩吧?”
文安跪在地上低頭支支吾吾的,吐不出半個字來。同光語氣嚴肅了些,“文安,你是朕的兒子,怕什麽?再這個樣,朕以後怎麽給你安排別的差事?”
“兒……兒臣領旨。”
文安小心接過那個好像比山還重的玉令牌,然後又像個癡人似的回到木凳上聽著父皇與宋鶴卿的交談。
“宋鶴卿,你寫的那些彈劾徐愷之的罪狀朕都看在心裏。可當下國庫空虛,邊疆急需軍餉,朕不得不重用此人。為了將來還能夠重用黃濤、餘興楷這等能臣良將,朕隻好讓他們遠離內閣,你可明白?”
“臣……明白。”
“明白就好,你想說的這些話暫時就不要說了。要不然被徐黨的人逮到,朕也保不了你。” 同光又從袖中拿出三頁紙來放到燭火上燒了,那是宋鶴卿寫的諫言。
“為了服眾,朕要把那些票給內閣看,你再重寫一份吧。”
見皇上對自己如此保護,宋鶴卿重重寫下“徐愷之”三個大字,同光見狀又說:“鶴卿,要是心裏過不去你就想想,誰會和將死之人一般見識?”
說到這裏,宋鶴卿叩頭謝恩道:“謝皇上指點,臣日後定當忍讓慎言。若皇上要用臣鋤奸,臣願效犬馬之勞。”
“行了,退下吧”
他們正要退出門外,同光又叫住文安,說:“你留下,朕還有話要和你說。”
同光又把賢妃傳了進來,他對此時嚇得像隻鵪鶉的文安訓道:“把你母妃都喊來了,還怕什麽?”
文安似乎又變回了兒時那個膽小的自己,他等母妃坐下後才一點點挪回木凳。
“你搬出宮快一年多,朕覺得是時候給你找個正妻定定心了,別像你二哥那樣。”說著,同光又拿出剛才還未完成的書法。文安這次看清了,上麵寫的都是官員侯爵女兒的名字。
賢妃邊寫邊開口道:“安兒,這上麵都是你要見的姑娘,皇上推薦了三個,皇後推了兩個,母妃也給你推了一個。她們的家世,你可滿意?”
文安怯聲怯氣道:“既然皇上皇後和母妃都覺得好,兒臣當然滿意……隻是兒臣不知……四哥都還未娶妻,為何就到兒臣了?”
同光和藹地笑道:“你是要幫朕幹大事的人,怎麽能沒個正妻?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改日朕再叫你到禦花園來和她們見麵。”
……
昏暗的書房內,隻有文康、黃濤二人,黃濤放下門簾,文康點起燭火,這是隻有他們知道的談話。
“黃師傅,您那日為何說出如此不敬上天之言?這不正好給徐黨一個把柄嗎?”
黃濤歎道:“時過境遷,皇上現在不喜歡我這把老骨頭咯。所以臣隻好找機會先行告退,免得到時候人家嫌我占著位子不肯走。”
文康也歎道:“既然早有思退之心,告病也好,請辭也罷,為何要出此下策,授人以柄呢?您這一走,徐黨是不會讓那些您舉薦的大臣好過的。”
“其實那話本不是臣要說的,可是為了我大魏江山,臣不得不這麽說。至於我的那些學生,也該到考驗他們的時候了。聰明的自會安安靜靜幹本分事,皇上也會保他們。那些不識勢的,煽風點火的,誰都保不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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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濤看文康憂心忡忡,笑問道:“太子殿下,最近朝中多有‘舊臣見疏,新貴得勢’之言論,您怎麽看?”
“一派胡言。” 文康陰冷地笑道:“他們也不想想,徐家可是為我大魏當了一百三十年的官。要說舊臣,他們才是我大魏第一舊臣!不倒徐家,還能倒誰?”
黃濤又問:“太子覺得徐家何時會倒?”
文康隻思考了片刻便回道:“以皇上之聖明,待到此次戰火平息,國庫尚有存銀之際,便是徐家滅亡之時。”
“那麽那些徐家舉薦過的官員呢?”
文康立馬答道:“若是能臣良將,皇上動手前必會多次提醒,勸他們早日回頭。至於那些害群之馬,輕則革職,重則極刑。”
黃濤聞之甚是欣喜,太子文康之言與皇上昨夜和他商討的對策幾乎如出一轍。若是再加以悉心培養,則又是一位中興之主,真是天佑大魏。
黃濤激動道:“太子殿下,這就是關鍵所在。這些日子,您一定要多從徐黨那爭取些棟梁之臣,不能讓皇上難以下定倒徐決心,更不能讓皇上將來無人可用。”
文康自信滿滿道:“師傅放心,學生已將教誨謹記在心,定不會讓皇上為難。”
……
紅日西斜,馬不停蹄奔波了一天的文淵終於選擇在一處城郭留宿。他這一天無心觀賞沿途風景,時刻都在思索著該如何向父皇稟報自己在乾州的經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以見聞之事讓父皇下定決心倒徐。但他絕不會想到,雖身在千裏之外,父子兄弟竟是同一條心。
殘陽如血,同光乘著禦駕悄然離開皇宮。禦駕去往的方向並不是哪位官員的府邸,而是前往一個偏僻且無人想去的地方。
到了此地,天已然黑了。太監打了燈籠,讓高掛的紅字匾額依然可見,市井傳言這三字是由受刑之人的鮮血寫成的。
此處乃止武門,若無聖旨令牌,進者必誅。
禦駕在外,同光披了身黑袍步入大門,步履所至,密衛隨之。為了順利倒徐,他還要見一人,此人身在詔獄,已飽受皮肉之苦。
同光步入牢房,無視周遭地獄之景,怨鬼哀嚎。在牢房最深處,躺著個氣若懸絲的瘦鬼。那瘦鬼見到同光,仍要忍受劇痛掙紮著爬起來磕頭。
“罪臣謝玄瑛,叩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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