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第七天，天還未大亮，東方隻是泛出一抹微光，像是誰在遠方山巔輕描淡寫地潑上了一點銀白。
    村口的火堆早已熄滅，地上餘灰還殘留著些許溫度。眾人默默整裝，扣緊背包、檢查武器、補充幹糧，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早已把“日出前行動”當成了本能。
    林風立在村口，手指滑過地圖最後一遍，語氣平靜：“三隊分開走。遇到特殊情況，別戀戰，直接跑。晚上回村集合。”
    他看向韓超：“我們走東邊，山口區域，之前也沒去過得補上。”韓超點頭，把備用彈夾塞進腰包，雙眼裏閃著一絲躍躍欲試的光：“放心，今天不會讓你出手太多。”
    林風笑了笑，沒再說什麽，轉身便走，腳步如舊，穩如磐石。李瑾這邊也已準備就緒，身上裝備比昨日更輕，趙磊則一臉警覺地掃視周圍，槍已經上膛。他們負責北邊，地勢較高，也是偵查的最佳方向。
    “對了，趙磊，北邊這片地形得稍微注意點。”趙磊回頭看了她一眼，點頭：“怎麽說？”李瑾抬手，在地圖上點了點，“咱們現在處在南陽平原邊緣，但這地方周圍全是山。北邊是伏牛山，連綿不絕的石嶺和懸崖多，地形複雜，很多野獸和異化怪都喜歡藏那裏。在南洋平原的東邊是桐柏山，那裏林子更密，適合伏擊，不適合正麵交戰。”
    她稍頓了一下，又補充：“西麵靠秦山，地勢更高，暫時不考慮。南邊，是大巴山的餘脈，地形起伏大，昨天小伍他們發現的坡地，很可能就是延伸過去的地脈痕跡。東南方向接的是大別山，我們也不會去。”
    趙磊聽完，微微皺眉：“也就是說，我們北邊的任務區域，可能有不少動物怪物潛伏？”“是，也不是。”李瑾把地圖合上，拉上戰術背心的拉鏈，“可能性很高，但從怪物軌跡來看，這幾天已經安靜了不少。我們的目標是周圍不遠，不需要走太遠，確認清楚之後，可以在這片山區劃出幾條安全通道。以後要大規模移動隊伍，就得靠這些信息了。”
    趙磊點頭，重新檢查了一遍彈藥，沉聲道：“明白了。這一趟我們不隻是來找怪的，是為後麵的人探路。”李瑾嘴角揚了揚，眼裏卻沒有笑意：“沒錯，別忘了。林隊長的交代，不要逞強，我們可不能掉鏈子。”說罷，兩人一前一後，踏上通往北邊的道路。
    另一邊，小伍正用力扣好肩帶，秦昊則背著戰術包，長刀橫掛在腰間。“咱們走南邊坡地。”秦昊拍了拍小伍的肩膀，懶洋洋地說，“走吧，我們也出發了”隨後他們兩人轉身南下，腳步隱沒在晨霧之中。
    分頭行動開始。整個村子一瞬間又安靜下來，隻剩下房簷上滴落的露水聲，還有遠處山林裏偶爾傳來的鳥鳴，宛如末世中最溫柔的低語。
    這一日，沒有隆重的告別，也沒有振臂高呼，有的隻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們之間心照不宣的配合與信任。
    林風站在村東口，目送著趙磊與李瑾的身影漸漸隱入北邊的樹影之間。他微微眯眼，轉頭看了韓超一眼，朝前方一點頭，兩人便一前一後踏上東行的路途。
    與過去幾天跋涉在山林之間的艱難不同，東邊的地勢幾乎在一瞬間變了模樣。眼前是一片遼闊無垠的平原，仿佛天地在這一刻突然放大，壓在肩頭的沉重也隨之鬆散幾分。天邊初升的太陽染紅了東方的天際，金光如薄紗般灑落，霧氣在陽光下逐漸升騰，緩緩消散。
    林風站在田埂上，極目望去，原本該是莊稼茂密的良田，如今早已荒廢不堪。高過人膝的雜草瘋長成片，在風中起伏，如同潮水。曾經耕作有序的農田，如今一塊塊斷裂分崩，幹裂的地表和雜草糾纏交錯，幾乎看不到一點耕種的痕跡。
    有幾處低窪的池塘仍留著水跡，但那水早已渾濁不堪，表麵浮著黑綠色的藻類，水草糾結成團，一些死去的魚類翻著肚皮漂浮在水麵，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股難以忽視的腐敗氣味。
    韓超走在一旁，不禁皺了皺眉：“這裏以前是種莊稼的吧？現在這樣……就算沒有怪物，人都活不下去。”
    林風微微點頭，神情卻始終平靜如水。他早已習慣這一切，末世之後，荒蕪與死亡反倒成了新的“自然”。他目光掃過四野，在寬闊的地平線上緩緩移轉，心中卻升起一絲莫名的不安。
    太靜了。風吹草動的聲音雖在，但缺乏那種“有生命”的律動。林風停下腳步，彎腰隨手拔起一根草，手指輕輕一搓，便碎成末粉。這片大地，看起來雖然還活著，實則早已失去了真正的生機。
    他直起身，看向遠方，那霧氣已經全部散盡，天空透亮而澄淨。“從這裏開始，真正的開闊地段到了。”林風淡淡道。韓超點點頭，擰了下背包的扣帶：“希望今天別出什麽幺蛾子。”
    林風沒說話，隻是輕輕拍了拍腰間的武器，然後，帶頭朝著那片無邊無際的平原深處走去。陽光在他們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像兩根倔強的旗幟，筆直刺向這末世的風中。
    順著那條曾經通向各村的小路，林風和韓超並肩而行。這條“村村通”道路曾是鄉野與城市之間最基礎的命脈，如今卻如一條褪色的脈絡，靜默地蜿蜒在荒草之間，裂紋如老人的皺紋般密布其上。雨水衝刷過的痕跡尚存，碎石裸露，遠遠還能看到當年刷著“精準扶貧”標語的牆麵，隻是如今，那些字跡已經斑駁不堪。
    他們路過的第一個村莊，坐落在一片槐樹林邊。原本清晨該是雞鳴犬吠、炊煙嫋嫋，村頭的小學裏或許正有朗朗書聲，但現在，空氣裏隻有死寂。房屋殘破，門窗歪斜，有的甚至整個塌陷。一輛倒在地上的三輪車早已鏽跡斑斑，車簍裏殘留著幾個塑料袋包裹的東西，周圍嗡嗡盤旋著幾隻頑固的蒼蠅。
    韓超低聲道：“像這種村子，之前應該有不少人……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林風沒有回應，隻是輕輕抬手，示意他保持警覺。
    剛走過一棟半塌的磚屋時，一道模糊的身影忽然從門後撲出，動作僵硬卻帶著異樣的力量。那是一隻人形異化怪物，臉上的五官幾乎模糊不清，皮膚皺裂斑駁，像被灼燒過一樣，發出低低的嘶吼。
    林風反手一刀，鋒利的短刃閃過冷芒，在怪物靠近的瞬間輕巧地劃過咽喉，幾乎無聲地將它送回沉寂。韓超轉身又補了一拳，將屋內另一隻踉蹌而出的異化體打翻在地，骨骼碎裂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他們沒有多言，隻是繼續往前走去。接下來的幾個村子狀況如出一轍：破敗的房屋，荒廢的巷道，偶爾有幾隻低級異化怪衝出，但都被兩人輕鬆解決。這些異化體，末世之初確實給林風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可能是由於時間的問題，或者食物的問題，這種低級別的異化怪物是越來越少了，形態近乎崩壞，戰鬥力已不足為懼。
    韓超有些感慨：“這些……大概早就沒有補充能量了，也沒繼續異化。就像風幹的屍體，活著，卻沒了意義。”
    林風蹲下查看其中一具怪物屍體，確認其死亡，說罷，他起身拍了拍褲腿的塵土，目光掃過這個死寂的村莊。“這片區域很久沒人來過了。估計就算是獵食者也不想看這些區域。”
    韓超皺眉看著四周：“要不是你帶路，我真不覺得這還屬於‘東區’探索帶。這地方比我們那邊還偏。”林風微微一笑，沒有接話。那笑容轉瞬即逝，眼神卻越發冷靜堅定。他們一路走過的，不止是幾條村道，更像是在踏勘一片被時間和文明遺忘的角落。
    兩人沿著幹裂的公路繼續前行，荒草在路邊無聲地搖曳。漸漸地，前方的地勢不再是散落的村落，而是一片建築密集的輪廓。水泥高樓，鏽蝕廣告牌，斷裂的天線，像是一頭伏臥在地上的鋼鐵巨獸，沉睡在這末世之中。
    韓超望著遠處逐漸清晰的城市輪廓，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前麵是縣城吧？也許能找到點補給，醫院、便利店、電器商場……說不定還有人。”
    他話音剛落，腳步便要加快幾分，卻在下一秒被林風一把抓住了手臂。“別動。”林風的聲音極低，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縷風，韓超當即停住，轉頭看他，心頭一緊。
    林風的目光死死盯著東邊城市邊緣的一棟高樓——那是一棟超過二十層的建築，是這一帶最顯眼的地標，樓體傾斜了一點，但依然如斷骨未碎的骷髏般挺立。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卻透著一種凝重。
    “怎麽了？”韓超小聲問。林風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眯著眼，低聲道：“有人——或者說，有東西，在看我們。”他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過去的一年，在一次又一次與怪物的交鋒中，林風的直覺早已不是普通人的警覺，而是磨煉出的“生存本能”。而此刻，這種感覺前所未有地清晰，就像被一隻冷冰冰的手從頭到腳摸了一遍，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韓超下意識握緊了武器，目光也投向那棟高樓，但他什麽也沒看到。“你確定？”他壓低聲音，“是異化者，怪物？還是獵食者？”
    林風沒有動，仍然站在原地，像一塊凝固的岩石。他的手緩緩伸向腰間，搭在武器的握柄上，語氣冷靜而平穩，卻壓得人心口發緊：“不確定。但我能感覺到，那東西……在等我們靠近。”
    “那樓那麽高，它為什麽不上來攻擊？”“因為它在觀察。也許是在衡量我們的實力，也許是在等機會。”說著，林風的目光微微一轉：“注意，那樓頂有破洞。我們若是進城，必然會暴露在它的視線之下。”
    韓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你說的不會是……智慧型怪物吧？”林風沉聲道：“很可能。否則它不會等，而是直接衝下來。”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廢墟之中，微風拂過兩人肩頭，卻帶不走那絲纏繞在心頭的冰冷與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