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再次進入手術間時，小吳和小鄧已經一切準備就緒，這讓周揚有些不適應，過去什麽定位、消毒、鋪單都是自己親力親為，但是現在卻發線，這些自己完全不用考慮。
    雖然什麽也不用操心了，但這種截然不同的變化，反而讓他心裏突然有了一種失落感，感覺空落落的，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是忘了做的，甚至感覺還有什麽是沒有準備好的，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讓他非常難受。
    “喲！周主任，您今天這是來體驗我們生活的，還是來視察我們工作的？”器械護士小蘇頭也沒抬，話卻已經先出了口。
    別看手術室裏這些器械、巡回小姑娘，年齡不大，資曆不深，但是在手術這樣緊張、壓抑的空間、氛圍裏，她們卻是不可多得的開心果，而且因為她們特殊的職責，使得很多外科醫生，尤其是那些初來乍到的年輕醫生，還不得不討好著她們點，否則難堪的隻有自己，人家不配合你是小事，術中、術後，主刀和上級醫生麵前，人家分分鍾就可以給你使個絆子，立刻讓你招架不住。
    周揚循聲望去，就看見小蘇在一旁全副武裝，全神貫注地準備和清點著各種樣式手術器械和大小不一的紗布。
    “哦，是小蘇啊！你還在啊？咱們緣分不淺嘛！”周揚笑著打招呼道，小蘇一說話，讓周揚快速找回了過去在手術的感覺，也是輕鬆一笑。
    “周主任，跟誰緣分不淺呢？跟誰緣分不淺！你也太偏心吧，眼裏隻有小蘇，沒有別人是不是！”還沒見到人，周揚便先聽到聲音。
    “啊……啊？”周揚不知道是誰在說話，隻好轉頭朝手術間門口，聲音傳出來的方向望去。
    “偏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不過既不是我，也不是你！”周揚還沒來的及打招呼，小蘇已經搶先把話接了過去。這時周揚才一眼認出，剛才說話的是巡回護士小薛。看來諾大一個市醫院手術室，說大也不大，全是老麵孔碰在一起了。
    小蘇的大膽、直接，但是聽的人，知道內情的，也大致知道周揚目前的情況，立即都不敢在吱聲，周揚也有一種被這句話直擊心髒的感覺，心內也是被什麽東西突然猛紮了一下，一陣心酸刺痛。
    “主任，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小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一助的位置，雖然帽子、口罩、手術衣，已經把他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但是周揚還是能從他的眼神和聲音裏感覺出，他有些緊張，他朝周揚走來的方向說道。但周揚卻有一種忽然被救贖了的感覺，立馬從那陣刺痛中解脫了出來。
    周揚看了看，嚴陣以待的小吳，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同身受。其實，對於任何一個醫生，包括自己在內，今天麵對這樣一台，極其不簡單、不一般的手術，就算是市醫院，乃至整個東海省的所有三甲醫院，也不一定有人可能輕輕鬆鬆地拿下。更何況，今天他們的這個時間點，這樣的人員配置，簡直可以說，真的有些倉促，有些弱爆了。
    此時看到小吳的樣子，周揚有些後悔他的決定了，如果這次這台手術失敗了，很可能病人下不了台那是肯定的了，還有這兩個年輕的醫生，他們的職業生涯很可能也毀在自己手裏了。雖然在台上死病人的事情，也不見得很少見，但是對於任何一個醫生來說，這不僅是他們職業生涯的汙點，也可能對他們的心理造成很大的心理陰影，尤其是對於年輕醫生來說，這可能會成為他們一輩子的負擔，有些人就會就此和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失之交臂，因為一個牛逼的外科醫生，技術大拿，到最後拚的就是心理素質。
    周揚把眼神移到已經站在自己身邊的小鄧。在心理素質這一點上，小鄧醫生看起來就比小吳好得多，動作和神態都很放鬆的樣子，看起來也很自然，很放鬆的樣子。
    “當然，也有可能是無知者無畏罷了。”周揚看了看小鄧，又看了看小吳，心裏百感交集。但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已經沒有退路了，隻好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努力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眼前，已經被遮蓋得隻剩巴掌大的手術視野上，準備聚精會神開始手術。他知道這個巴掌大的手術視野之下，就是一個等待救助的，暫時被麻醉而短暫忘記了知覺的，鮮活的生命。他的手觸碰在他的肌膚上，能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和輕微起伏的呼吸以及跳動的脈搏。
    小吳和小鄧也都是第一次，各自以這樣，第一視角看手術視野，周揚沉住氣，冷靜下來，緩緩提起手術刀的時候，他也能十分敏銳地感覺得到他們心裏的既緊張又興奮。考驗他們的時刻到了，他們做出抉擇和了斷的時刻到了，周揚屏住氣的那一刻，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音，甚至這個跳動的聲音讓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成了一顆跳動的火苗，整個身體也在熱血沸騰地跳動著。
    最終，周揚還是手起刀落，在幾人麵前，用比指甲蓋略大一點兒，長一點兒，卻亮晃晃，精巧絕倫的的手術刀，劃出了那條漂亮的弧線。
    沒有任何的頓挫感，那道弧線便在眾人眼前，打開了一道，層次分明，線條流暢的口子，像打開了一道通往光明的通道。
    令人詫異的是，那道口子裏，也就是周揚一刀開口的手術切口裏，並沒有出現一滴血。眾人都是一臉驚疑地看著手術切口，包括器械和巡回，連老麻師也覺察到眾人臉上的異樣，趕忙踮著腳尖，繞過一層層高高摞起的儀器，往周揚下刀處探視，想要盡快找出那裏的不對勁兒來。
    小吳手裏的電刀已經蓄勢待發，正準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找到目標，並以最短的時間，最快捷的路線迅速落下，可臨了才發現，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目標，任何落點。
    小吳像一隻一頭紮下去，卻不幸失手的鴨子，下意識地晃了晃腦袋，一臉的失落和狼狽寫在臉上，還以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的樣子。
    周揚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發生的這一切，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已經注意到自己手中的那把組織剪的一個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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