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楊廣不再裝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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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序:
仁壽四年七月,太極殿的冰鑒冒著森森寒氣。楊廣跪在龍榻前,看著父親的手終於垂落在錦被外。他俯身叩首,額頭抵著冰涼的金磚,嘴角卻扯出一抹扭曲的笑。
二十年的戲,終於唱完了。
“陛下——“宮人的哀哭在身後炸開。楊廣猛地攥住袖口,指甲掐進掌心。疼,真真切切的疼。這不是夢。他緩緩直起身,銅鏡裏映出自己通紅的眼眶,倒真像個孝子。
靈堂的白幡被夜風掀起,燭火在楊廣臉上投下明滅的陰影。他揮手屏退宮人,突然抓起案上的青瓷盞摔得粉碎。碎瓷飛濺中,他看見十四歲那年故意摔碎的羊脂玉佩。
三更梆子響時,楊廣已換上十二章紋冕服。他盯著鏡中帝王,突然扯開衣襟。鎖骨下蜿蜒的鞭痕泛著淡紅,這是去年狩獵時為了救驚馬的父皇留下的。當時他伏在馬蹄揚起的塵土裏,想的卻是如何在傷口潰爛時裝作無事。
“來人。”他的聲音像淬了冰,”傳詔,即日起罷免所有東宮舊臣。”拂曉的天光裏,他仿佛看見五年前那個雨夜,自己將裝滿金銀的漆盒推給東宮膳夫。三日後,東宮的庖廚裏就搜出了厭勝木偶。
宮女捧著胭脂盒跪在龍床邊時,楊廣正批閱遷都洛陽的奏折。他扯過瑟瑟發抖的少女,朱筆在輿圖上劃出貫穿南北的紅線。胭脂染髒了運河圖紙,就像那年他跪在母後病榻前侍藥,袖中藏著讓太醫加重安神藥的方子。
“陛下...“少女的嗚咽讓他想起母後臨終時渾濁的眼。那日他親自嚐藥三天三夜,贏得“至孝“美名,卻在她咽氣後衝到偏殿吐得天昏地暗——原來人真能把膽汁都吐出來。
卯時的晨鍾撞碎殘夜。楊廣推開窗,看著運河圖紙在曙光中舒展。他突然抓起案頭詩稿撕得粉碎,雪白的紙屑如孝服紛飛。二十年來他強迫自己寫那些矯飾的宮體詩,今日終於可以寫“我夢江南好“了。
“傳工部尚書。”他轉身時冕旒叮當,”三月內征發百萬民夫,朕要這條河把江南的月光都淌進洛陽。”宮女爬過來收拾碎紙,被他踹翻在地。血珠從少女額頭滲出,竟比冕冠上的東珠還豔。
暮春的柳絮飄進禦書房時,龍案上已堆滿彈劾奏章。楊廣撫摸著征高句麗的兵符,突然笑出聲。笑聲驚飛簷下燕子,就像那年他安插在東宮的婢女被拖出去杖斃時,驚起的寒鴉。
碎片一:褪色的屏風回憶篇)
銅鏡前的青年忽然按住腰間玉帶,指尖在褪色的纏金線上來回摩挲。三年前父皇賞賜的西域貢品,如今已黯淡得像塊醃菜石。他望著鏡中那張溫潤如玉的臉,嘴角慢慢扯出個譏諷的笑。
“殿下,皇後鳳駕已過永昌坊。”門外傳來心腹張衡刻意壓低的聲音。
楊廣抓起案頭半舊的《漢書》,書頁精準地停在高祖本紀篇。他快步穿過回廊時,特意在轉角處蹭了蹭右肩——那裏有塊特意保留的牆灰,正正印在雲錦蟒紋上。
晉王府正廳的十二扇紫檀屏風正在日光下褪色。這些前隋舊宮裏搬來的珍寶,被他命人用陳醋細細泡了三個月,牡丹金鳳的紋路斑駁如老婦臉上的脂粉。當獨孤皇後的翟衣拂過門檻時,他正跪坐在褪色最嚴重的第三扇屏風前,手中毛筆懸在攤開的《孝經》上方。
“孩兒拜見母後!”他慌亂起身的動作帶翻了硯台,墨汁潑在洗得發白的麻布坐墊上。獨孤伽羅的目光掃過那些刻意擺放的物件:褪漆的案幾,斷了流蘇的宮燈,還有他袖口隱約露出的粗葛裏衣。
“阿摐近日在讀什麽?”皇後的指尖掠過書卷。
“兒臣正在研習漢文帝的《議佐百姓詔》。”他垂首露出後頸一塊淤青,那是昨夜策馬趕回王府時故意撞在門框上的,”前日見洛陽流民湧入,兒臣恨不能...“
殿外忽然傳來孩童嬉鬧。五歲的楊昭舉著竹馬衝進來,小臉沾著灶灰,粗布短打上還縫著補丁。”孫兒給祖母請安!”孩子像模像樣地行禮,腰間的羊脂玉佩卻“不慎“滑落——那是去年皇後賞賜的,此刻正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蒙塵。
獨孤伽羅彎腰拾起玉佩時,瞥見偏廳半開的門縫裏,蕭妃素麵朝天坐在紡車前。這個南朝公主過門三年,烏發間竟隻別著支木簪。
暮色染紅窗欞時,皇後的鸞駕終於起行。楊廣跪送的身影在宮門閉攏的刹那挺直,他摘下沾著墨漬的玉帶扔給侍從,像蛻下一層死皮。
“把屏風挪去庫房。”他扯開粗葛裏衣,露出內裏暗金紋的冰蠶絲中衣,”讓揚州那邊再送二十架新屏風,要最豔麗的螺鈿鑲嵌。”
夜色浸透王府時,他獨自站在荷花池畔。水麵倒映的星空突然碎裂成無數光斑,恍惚又是七歲那年的冬夜。那時他蜷縮在仁壽宮偏殿,聽著正殿傳來父皇的怒吼:“楊勇竟用金箔糊窗!”母後的歎息像雪粒打在琉璃瓦上:“奢靡者豈堪承嗣...“
錦鯉躍出水麵的聲響驚醒了他。指尖殘留的《孝經》墨香忽然變得刺鼻,他抓起石塊狠狠砸向池中倒影,看著那張溫潤麵孔在漣漪裏扭曲成真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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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二:金絲籠裏的孔雀
太極殿的龍涎香混著血腥氣,楊廣赤腳踏過滿地奏折碎片。黎明前的青黑色天光裏,他盯著自己投在鎏金柱上的影子——那影子正在舒展二十年未曾挺直的脊梁。
“陛下,禮部奏請為先帝守孝三月……“
蒼老的聲音戛然而止。楊廣看著諫官頭頂的白麻孝布,突然想起開皇十二年那個雪夜。彼時他跪在仁壽宮階前為楊勇求情,積雪浸透膝蓋,卻換來獨孤皇後輕飄飄一句:“我兒太過仁厚。”
劍鋒劃過老臣脖頸時,血珠濺上禦案存放的《帝範》。這是父皇親筆所書教導太子的典籍,此刻正被他用染血的指尖一頁頁撕碎:“守孝?朕在晉王府演了二十年孝子還不夠麽?”
晨光刺破雲層時,十二扇雕花門轟然洞開。楊廣抓起案頭堆積的奏章拋向空中,看著雪片般的紙張落滿跪地發抖的宮人肩頭。他忽然放聲大笑,笑聲驚起簷角棲息的孔雀——那是西域使臣進貢的珍禽,此刻正拖著金翠輝煌的尾羽掠過朝陽。
“拿火盆來!”他扯下腰間玉帶砸向青銅獸爐,當年為討好獨孤皇後,他特意將和田玉反複浸泡藥水作舊。隨著玉石在炭火中炸裂,他衝著呆若木雞的宮人們嘶吼:“沒看見籠子開著嗎?讓那些扁毛畜生飛!都給朕飛起來!”
當宇文述疾步進殿時,正撞見漫天飄散的灰燼。年輕的帝王立在盤旋的雀群中央,玄色龍袍沾滿香灰與血跡,手裏還攥著半截燒焦的《帝範》殘頁。
“把東宮屬官全換成你門下的人。”楊廣將染血的玉帶拋給禁軍統領,那是昨日勸諫的老臣遺物。他撫摸著禦座扶手上新鑲的夜明珠,突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宇文啊,你見過孔雀開屏嗎?它們總要把尾巴藏到暗處才敢展開——“
話音未落,他抓起案頭硯台砸向金絲鳥籠。受驚的孔雀撞斷柵欄,尾羽掃翻燭台,火舌瞬間吞噬了獨孤皇後賜的《女誡》屏風。在宮人們慌亂的救火聲中,他望著騰空而起的烈焰輕笑:“現在它們終於敢在太陽底下開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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