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吳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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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殿門在身後無聲地合攏,隔絕了朱元璋留下的冰冷威壓。朱允熥站在內殿的珠簾外,腳步有些虛浮,額角磕碰的地方隱隱作痛,提醒著他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自絕”。殿內濃重的藥味混雜著一種奇異的氣息——並非僅僅是絕望,而是一種…大局已定的凝滯感。
他掀開珠簾,走進內殿。
目光所及,心頭猛地一沉。
父親朱標竟然靠坐在巨大的拔步床上,雖然臉色依舊灰敗如金紙,胸膛劇烈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艱難的哮鳴,但他的眼睛,那雙總是溫和甚至有些優柔的眼睛,此刻卻異常清明!甚至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疲憊和…最終的決斷。
更讓朱允熥血液微涼的是,朱允炆正跪在龍榻前,離父親最近的位置。而朱允炆身後幾步,以黃子澄、齊泰為首的數名東宮屬官,身著青色官袍,正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額頭緊貼著冰涼的金磚。他們的姿態,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向著他們心中未來的君主頂禮膜拜。
這陣仗!
朱允熥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他懂了。
根本不需要偷聽,不需要猜測。這些人,黃子澄、齊泰…這些朱允炆最堅定的支持者,此刻如此整齊、如此卑微地跪在這裏,本身就宣告了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風暴的中心已經轉移。太子朱標,這位大明帝國最後的緩衝,即將油盡燈枯。而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正在為未來的權力交接,做最後的確認與安排。
朱允炆為皇太孫,已是板上釘釘。
他朱允熥方才在側殿那番驚世駭俗的“自請流放”,在這些人眼中,恐怕隻是一個跳梁小醜絕望的掙紮,或者,一個意料之中、不足為慮的插曲?他們早就知道了結果。他們跪在這裏,是勝利者對即將登頂的儲君的效忠宣誓。
彈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瞬間蜂擁而至,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朱允熥的視野:
「臥槽!回光返照!太子爺這是…最後時刻了!」
「黃子澄!齊泰!建文削藩兩大‘功臣’!他們跪在這裏,意思還不明顯嗎?」
「塵埃落定!允炆黨提前開香檳了!」
「允熥崽進來像個局外人…心酸。」
「看黃子澄那撅起的屁股!隔著官袍都能感覺到他的得意!」
「齊泰:穩了穩了!從龍之功到手!」
「允熥剛才那波操作白給了?人家根本不在乎你選什麽!」
「朱允炆跪得真標準!這孝子賢孫的姿勢,滿分!」
「感覺允熥像個誤入別人登基大典的倒黴蛋…」
「曆史在這一刻已經寫好了: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標薨,立皇孫允炆為皇太孫。」
「允熥:那我走?」
「前麵的別走!允熥的吳王要來了!‘驚喜’大禮包!」
朱允熥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複雜情緒——有被排斥的冰冷,有對父親病危的揪心,更有一種被巨大命運車輪碾過、連掙紮都顯得如此無力的荒謬感。他走到龍榻前,在朱允炆稍後一點的位置,沉默地跪了下去。膝蓋觸碰到冰冷堅硬的金磚,傳來的刺痛感讓他混亂的思緒稍稍集中。
朱標的目光,那異常清明的目光,緩緩地掃過跪在榻前的兩個兒子,最後定格在朱允熥身上。那眼神裏包含了太多東西:深沉的悲哀,無盡的疲憊,或許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愧疚?
“允熥…”朱標的聲音極其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風箱裏艱難擠出,帶著濃重的痰音和生命即將燃盡的喘息,“你祖父…已經決定…”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旁邊的太監慌忙上前為他撫背順氣。朱允炆立刻膝行半步,帶著哭腔急呼:“父親!父親保重龍體!”黃子澄等人也跟著叩首,口中喃喃著“太子殿下保重”。
朱標擺擺手,製止了他們。他喘息稍定,目光再次投向朱允熥,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於父親的最後威嚴:
“…將來…封你為…吳王!”
“眾王…之上!”
“吳王”二字,如同兩記重錘,狠狠砸在朱允熥的心上!
吳王!
眼前的彈幕瞬間被這二字引爆,如同噴發的火山:
「吳王!來了!催命符來了!」
「臥槽!真是吳王!洪武爺登基前的封號!」
「封吳王?!這他媽是封王還是立靶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朱允熥有‘繼承權’是吧?」
「眾王之上?嗬嗬,眾矢之的還差不多!秦王晉王燕王能服氣?!」
「洪武爺這手太毒了!看似恩寵,實為捧殺!把允熥架在火上烤!」
「允熥:謝謝,有被孝到。」
「藍玉黨:完了!主公成了吳王,我們這‘前朝餘孽’的標簽是撕不掉了!」
「允炆黨狂喜:吳王好啊!名頭響亮,死得也快!」
「允熥現在心裏肯定萬馬奔騰:吳王?還不如直接給我一杯鴆酒痛快!」
「曆史小貼士:朱允熥確實被追封吳王死後),建文元年被廢為庶人,永樂元年恢複吳王封號給死人)。現在封活著的吳王?絕無僅有!洪武爺獨創!要命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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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熥崽,快謝恩啊!表情管理!別崩!」
朱允熥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和冰冷的嘲諷。吳王?好一個“眾王之上”!祖父啊祖父,您這是嫌我死得不夠快嗎?是想用這個前無古人的、燙手山芋般的王號,在朱允炆登基之前,就替我徹底點燃所有藩王叔父的嫉恨之火?讓我成為眾矢之的,讓朱允炆未來收拾起我來更加名正言順,甚至…借刀殺人?
這哪裏是封王?這分明是一道裹著糖霜的催命符!一張通往黃泉路的單程車票!甚至比一杯白綾賜下的毒酒更虛偽、更殘忍!
一股巨大的悲憤和荒謬感幾乎要衝破喉嚨。他幾乎要像在朱元璋麵前那樣,將這虛偽的“恩寵”狠狠撕碎擲還回去!
然而,他的目光觸及了父親朱標那灰敗卻充滿期冀或者說是不安)的臉,觸及了他劇烈起伏的胸膛和嘴角隱隱滲出的血沫。
那是他的父親。一個將死之人,一個在生命最後一刻,或許還在試圖用這“吳王”之號,為他這個注定悲劇的兒子,在未來的狂風暴雨中,尋求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象征性的庇護?盡管這庇護本身,就是一道索命的枷鎖。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衝上鼻尖。所有的憤怒、不甘、嘲諷,在這生命流逝的殘酷麵前,都化作了沉重的鉛塊,堵在胸口,壓得他無法呼吸。
不能。不能再刺激他了。朱元璋的雷霆之怒或許還有一線渺茫生機,但若此刻再頂撞父親,將這位彌留之際的太子當場氣死…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十死無生!
他死死咬住口腔內側的軟肉,直到嚐到一絲鹹腥的鐵鏽味。用盡全身力氣,才將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悲鳴和質問死死壓了回去。他緩緩地、深深地俯下身,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一聲輕響。
“……兒臣…”他的聲音幹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耗盡力氣,“……謝皇祖父恩典…謝…父親…恩典。”
身體伏低,額頭緊貼著地麵,冰冷的觸感刺激著神經。他不敢抬頭,不敢讓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眼中無法抑製的、混雜著悲憤與絕望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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