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封寒臉上溫和的笑意消失的一幹二淨。
    他單手插著兜，仰頭看向遠方的幾艘聯邦星艦，一時間，男人的眼神冰冷至極。
    他對麵的時眠倒是有些驚訝於男人的變臉速度。
    少年默默地後退了幾步。
    他討厭這種感覺。
    自己的生死和自由與否，似乎完全由別人決定，這次也是一樣。
    他並沒有把什麽小殿下的身份放在心裏，隻是單純地覺得……如果自己是帝國將軍，用一個人來換一次太平好像很劃算。
    “開戰嗎？”顧封寒嘲諷地輕笑，“你們這群隻是賣命的小嘍嘍，說的算嗎？”
    聲音不大，但精神力總能把這樣的聲音送到很遠很遠，至少聯邦星艦上的人聽的清清楚楚。
    時眠亦然。
    少年一雙藍眸輕顫著，仿佛湛藍色的海麵上終於掀起了一絲漣漪。
    “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帝國公民。”
    顧封寒語氣輕鬆無比，卻十分篤定。
    更別提，這個小孩，是他們的小殿下。
    這一刻，時眠清晰地在顧封寒的身上感受到了他曾經最不相信的東西。
    軍人的使命感。
    聯邦時刻處於家族黨派互相撕咬的狀態，連帶著基層的士兵們都或多或少站了隊，他們自私自利，視人命如草芥，壓迫著普通人寸步難行……這樣的事情時眠早已習慣。
    第一次……時眠詫異地看向顧封寒，一顆心髒瘋狂跳動。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本可以不是那樣的。
    “想為自己報仇嗎？”顧封寒不再理會停在半空搖擺不定的聯邦星艦，男人轉頭看向時眠，又露出了溫和的笑。
    這位剛放完狠話的上將大人此時像是忠誠的信徒一般，再次半跪在地，衝著時眠伸出了自己的手。
    掌心向上，是個無聲的邀請姿勢。
    時眠再次無措地後退。
    顧封寒仰頭看他，喉間溢出一絲輕笑。
    “我們都是您的子民，隻等您的一聲令下。”
    “小殿下，要報仇嗎？”
    時眠臉上閃過掙紮和痛苦。
    養母死在他懷中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血液噴濺的到處都是，幾個小時而已，就把少年的那段記憶全都染成了紅色。
    剛剛成年的藍眸少年對自己突然轉變的身份還有些懵懂，但至親的血仇已經充盈了他的腦海。
    要。
    時眠一步一步地走向顧封寒，步伐出奇的堅定。
    他現在還不夠強大。
    但終有一天，他要親手撕碎聯邦的所有，然後把養母接回家。
    即使他現在還沒有自己的家。
    少年走到顧封寒身前站定，細白的手緩緩搭上了男人的手心，然後對上了男人的視線。
    顧封寒看見了他眼中的堅定和決絕。
    男人輕笑一聲起身，拉著他的手，走向眾人。
    “要打仗了。”
    顧封寒審視著士兵們。
    “怕嗎？”
    秦星衍一顆心髒燒的滾燙。
    他第一個握拳舉手，大聲回應。
    “不怕！”
    這一聲喊的眾人一個激靈，如果是在平時，大概會被人當成精神病。
    但在場的所有人全都被這樣的情緒感染。
    “為小殿下而戰！”
    ……
    空中的幾個星艦還在徘徊著不願離開，似乎真的在申請聯邦的軍隊，時眠則是被顧封寒帶上了回營地的車，後座的車門剛關上，秦星衍就嗖地上了駕駛座。
    動作迅速無比，顧封寒坐在副駕駛上，麵無表情地看他。
    他作證，三皇子殿下在平時訓練的時候根本沒有這樣的速度。
    駕駛座的車門從打開到關上隻用了一秒不到，時眠瞪大了眼睛，十分詫異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顧封寒的司機……是這樣的性格嗎？
    其他人的車子都已經揚長而去，隻有他們三個坐的這輛還停在原地。
    秦星衍坐上駕駛座後，開始對著車窗擺弄自己的幾根呆毛。
    時眠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被手腕上瘋狂振動的主腦拽回了視線。
    “你個司機那麽在意形象幹什麽？”主腦的聲音響徹在安靜的車廂裏，一時間顯得十分突兀。
    “看我幹什麽？”
    腦哥開始指點江山。
    “開你的車啊！別擺弄你那兩根毛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臉上全是土！”
    秦星衍驚了。
    “真的嗎？”
    秦·帝國三皇子·星·完美遺傳父輩美貌·衍驚慌地摸了一把臉。
    ……摸到一手灰。
    年僅20的少年簡直欲哭無淚，像個大狗勾一樣耷拉著兩隻耳朵。
    見弟弟第一麵……被認成司機也就算了，還沒有臉…！
    顧封寒笑得十分核善。
    “秦星衍……你敢把髒東西弄車上試試？”
    三皇子殿下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他一個鯉魚打挺，上半身就已經探向了後座，嚇得時眠連連後縮。
    “眠眠！你別嫌棄我！我是三哥啊眠眠，你還記得我嗎？”
    “雖然你那時候剛出生，我那時候才兩歲，但你一定記得我的對不對！爸爸說我小時候還在你的床上尿過……”
    分享嬰兒期趣事的三皇子被顧封寒一把捂住了嘴。
    時眠：“……”
    他無語的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反駁。
    “你什麽玩意啊上來就占便宜，我們家眠眠的三哥不應該是帝國三殿下嗎？你看看你這副樣子……”主腦嘖嘖稱奇，“你跟尊貴的皇族沾一點邊嗎？”
    “顧封寒？顧封寒？上將大人，你帶的兵有臆想症啊！”
    雖然罵的很髒……時眠看向手腕上嗡嗡作響的小芯片，心想這個想當他爸他媽的小東西還有點用。
    至少問出了事情的關鍵。
    時眠心裏很滿意。
    主腦此時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碎嘴成功把自己從垃圾桶裏拯救了出來……他忙著腦仗人勢，正等著顧封寒的回答。
    顧封寒無語地歎息。
    “這位是秦星衍……時眠，他確實是三殿下沒錯，這次是隱藏身份來我手下曆練，用的假名，叫秦昭……別叫錯了。”
    主腦不吭聲了。
    好丟臉。
    他現在想裝死腦。
    “眠眠！我是哥哥啊！是哥哥！”秦星衍還在努力。
    “你記得我嗎？”
    時眠被這一轉變弄的猝不及防。
    他還沒有從養母去世的悲傷中走出來，結果轉頭就遇到了所謂的家人。
    少年如今的心情極其不平靜，也根本沒有心思去思考什麽小殿下，上將，哥哥之類的事情——如今他的反應全憑本能。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時眠抿了抿唇。
    “你好。”
    秦星衍絲毫沒有感覺失落。
    “啊！你好你好！我叫秦星衍，今年20！是你三哥，上麵還有兩個哥哥，二哥溫初年，大哥秦溯辰，他們兩個是雙胞胎！但是二哥長得像爸爸，大哥長得像父親……奧對了，我們的爸爸是帝國陛下，父親是上一任上將……”
    時眠默默地接受這麽一長串的信息，一時間臉上茫然又懵懂。
    顧封寒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了撫青筋直跳的額角。
    “開車。”
    有介紹族譜的時間，車都開回營地了。
    秦星衍癟了癟嘴，認命地啟動車子。
    然後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戰友們都不見了。
    空蕩蕩的黃沙地上，隻剩下了他們一個車子，孤零零地接受著聯邦星艦的審視。
    三皇子殿下瞪大了眼睛。
    “人呢？”
    主腦又活了，在時眠手腕上瘋狂尖叫。
    “早走了！！讓你非要自我介紹……一會聯邦的炮彈要把我們轟成沫沫了！你還不走……還不走？！！”
    主腦可算找到發言權了。
    “你們帝國人都這麽不靠譜嗎？”
    來到帝國第一天，它很擔心兒子的生命安全。
    還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