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繩牌坊的光暈裏，橫匾上的“緣”字剛織到一半，紅繩突然往霧裏探，像隻猶豫的手，想把最後一筆補得更圓些，又怕太刻意，來回晃了兩圈，還是鬆鬆垮垮地懸著。
    牌坊下的模糊身影漸漸清晰，是個背著紅繩簍的老人，簍子用靈草莖和齒輪片編的，邊緣纏著反結的紅繩，跑線處露出半塊星形餅幹。
    餅幹的缺口處纏著靈草，草根處的紅繩打了個反結，和孩子袖口的那種一模一樣，鬆得像隨時會散，卻偏生結實得很。
    老人的拐杖是齒輪做的，底端纏著層靈草墊，墊子裏裹著餅幹碎屑，敲在紅繩地上發出“咚咚”的響，像在數著步子等誰。
    “一步，兩步，該到了吧？”
    拐杖頭的齒輪轉了轉，吐出根細紅繩，往兩人腳邊纏，像條撒嬌的小蛇：“可算把你們盼來了。”
    “是守牌坊的阿爺。”
    穿蓑衣的人笑著打招呼，袖口的紅繩與老人簍子上的紅繩輕輕碰了碰，纏成個鬆結。
    老人的拐杖突然往地上一頓，紅繩牌坊的柱子上立刻浮出無數掌印，有的掌印裏捧著熱湯碗，碗沿的紅繩還在往下滴湯；
    有的攥著空白碎片，指縫裏漏出點星塵；有的舉著反結的紅繩，繩頭纏著半塊餅幹。
    這些掌印都朝著兩人的方向傾斜，像一群踮腳張望的鄉親，眼裏的光比星群還亮。
    老人摘下簍裏的餅幹，遞過來時，手微微發顫，餅幹的缺口與掌印母版輕輕碰了碰，沒嵌進去。
    卻在接觸的地方長出根紅繩，往牌坊後的霧裏牽，繩頭纏著片帶著齒痕的碎片，齒痕邊緣沾著點靈草汁，像剛被人咬過一口又慌忙包好的。
    “跟我來，有東西給你們看。”
    老人轉身往霧裏走，拐杖敲出的“咚咚”聲裏，混著紅繩拖動的“沙沙”響，像在哼首不成調的曲子。
    牌坊後的霧突然散開片，露出片紅繩鋪成的廣場，廣場中央的紅繩台上，擺著個巨大的紅繩輪盤，輪盤的格子裏放著各種碎片。
    有沾著靈草汁的羽毛筆尖，筆尖的橙紅光還在微微閃；有裹著星塵的機械蟲翅膀，翅脈裏纏著紅繩；
    有纏著紅繩的齒輪餅幹，餅幹碎屑粘在輪盤縫裏，像撒了把星星的粉末。
    輪盤旁的木架上，掛著串紅繩鈴，鈴舌是空白碎片做的，風一吹就發出“叮鈴”的響，像在喊“來玩呀，別站著”。
    孩子突然撲向輪盤，小手在上麵轉了半圈，輪盤停下時，格子裏“啪嗒”彈出塊碎片。
    碎片上的紅繩纏著張紙條，紙條是用蒸汽城的舊報紙做的，邊緣被齒輪啃得毛毛糙糙：“找到藏在鈴裏的暗號，能換塊‘憶餅’哦。”
    孩子舉著紙條跑過來，袖口的反結紅繩勾住片齒輪碎片，碎片上的紅繩往紅繩鈴的方向指了指，像在說“快去快去”。
    “憶餅能嚐到碎片的記憶。”
    老人拄著拐杖走到輪盤旁，拐杖的齒輪轉了轉，彈出半塊餅幹，餅幹上的紅繩纏著片靈草葉：“就像這餅，能嚐到初遇坡的霧味，靈草的清，齒輪的澀，混在一起，就是家的味道。”
    少女咬了口，舌尖先嚐到齒輪雨的微苦，像被調皮的孩子拽了下辮子，接著漫開靈草墊的清甜。
    像被誰悄悄塞了顆糖，最後是紅繩的暖，像窩在廢土城的鐵皮棚裏聽雨聲，熨帖得讓人想眯起眼。
    蘇澈的羽毛筆突然飛向紅繩鈴，筆尖的橙紅光在空白鈴舌上畫了個小小的月牙疤，鈴舌立刻顯出字：“暗號在輪盤的影子裏。”
    字跡是用星塵拚的，閃閃爍爍的，剛看完就被風吹散，像怕被別人偷看去。
    輪盤的影子在地上拚出個掌印，掌印的月牙疤處，藏著片發光的碎片，碎片上的紅繩纏著半張星圖。
    圖上的坐標被紅繩改得亂七八糟，卻在角落畫著個紅繩結，是老人簍裏那種反結，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箭頭，指向霧的更深處。
    穿蓑衣的人轉了轉輪盤，“哢嗒”一聲，彈出塊帶著雷劫焦痕的碎片，碎片邊緣還沾著靈草灰：“這是修真界‘差點錯過’的碎片，當年靈草坡的雷劫把它劈成了兩半，愣是靠紅繩又纏在了一起。”
    碎片剛碰到掌印母版，就滲出細碎的光，光裏浮出個畫麵。
    修真界的“蘇澈”把受傷的靈草塞進懷裏，紅繩纏著草葉，往少女的方向跑，身後的雷劫雲追得正緊，卻總差半步，像被誰悄悄擋了擋，雲裏還傳來句模糊的“慢點跑”，像老人的聲音。
    廣場邊緣的霧裏傳來孩子的笑聲，跟著笑聲飄出更多空白碎片，碎片在紅繩台上打著轉，有的故意撞向齒輪輪盤，發出“叮叮”的響；
    有的往兩人懷裏鑽，卻在碰到衣服時突然停住，像害羞了；
    有的纏著紅繩鈴的繩頭，把鈴鐺拽得“叮鈴鈴”亂響，像在說“快來找我們呀”。
    老人的拐杖往霧裏指了指，拐杖頭的齒輪亮了亮：“後麵是‘惦念巷’，所有沒說出口的牽掛，都藏在那兒的碎片裏。
    有的碎片會哭，得拿餅幹哄；
    有的碎片會鬧，得跟它說悄悄話；
    有的碎片害羞，得等你先伸手。”
    他頓了頓，齒輪轉了轉：“就像當年你母親，總把話藏在靈草茶裏，得慢慢品才嚐得出來。”
    紅繩輪盤突然自己轉了起來，格子裏的碎片紛紛彈出，往霧裏飛去，像一群迫不及待的信使，紅繩在身後拖出長長的光軌，像給他們引路的箭頭。
    少女的鳳凰圖騰叼著片發光碎片往霧裏飛，碎片上的紅繩往“惦念巷”的方向指了指，葉尖的光忽明忽暗，像在說“再往前點，有溫柔的故事等著呢”。
    老人背著紅繩簍慢慢跟上，拐杖敲出的“咚咚”聲越來越輕，像怕驚擾了霧裏的碎片。
    穿蓑衣的人拽了拽蘇澈的衣角，往紅繩輪盤的影子努了努嘴，影子裏的掌印月牙疤處，又長出根新的紅繩，往“惦念巷”的方向爬，繩頭打著個歪歪扭扭的結，像在說“我們等你們好久啦”。
    而紅繩牌坊上的“緣”字，還在慢悠悠地織著，最後一筆的紅繩往霧裏探了探，像在說“別急，故事還長，慢慢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