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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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繩坡的鹽井出了怪事。
清晨老鹽工去汲水時,井繩放到底卻沒打上來多少水,隻拎上半桶渾濁的鹹水,水麵漂著鐵鏽渣,聞著一股腥氣,和往常清冽帶甜的井水完全不同。
“糟了!”
老鹽工趴在井邊往下聽,半天直起身,臉色慘白得像鹽倉的白鹽:“是主水道被人動了手腳,總閘口被封死了!”
他指著井壁上一道不起眼的暗槽,槽裏積著新掉的碎石。
“這是當年修井時留的總閘,能控製甜水流量,現在被人用鐵栓鎖死了,隻有知府衙門的‘水令牌’能打開,那令牌是用星塵河的玄鐵鑄的,專管鹽井水道。”
蘇轍往井裏扔了塊鹽晶,晶塊沉到一半就停住了,在井壁上撞出“叮”的脆響,顯然被什麽東西擋住。
“定是知府幹的!”
護貨隊隊長攥著從張師爺身上搜出的密信衝進鹽井院,信紙邊角被汗水浸得發皺,上麵的字跡卻清晰刺眼:“速斷紅繩坡水源,逼其獻鹽井掌印,事成後鹽幫分潤十萬兩與知府。”
落款處蓋著知府的朱砂印,印泥還帶著新鮮的油光:“張師爺招了,知府收了鹽幫十萬兩銀子,答應封死鹽井,讓咱們沒水熬鹽,隻能買鹽幫的假鹽,到時候鹽井就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
他往縣城方向望,官道盡頭揚起漫天塵土,馬蹄聲隱約傳來:“他們怕是要趁我們沒水,來強占鹽井了!”
老馬扛著船篙往井台後的山洞跑,洞門用藤蔓掩著,裏麵藏著修井的工具——鏽跡斑斑的鐵鉗、鑿子,還有一卷泛黃的圖紙。
“我爹當年參與修閘,跟我講過總閘有備用鑰匙孔,藏在‘鎮水石’底下。”
他指著井台邊一塊刻著水紋的青石,幾人合力撬開石頭,底下露出個巴掌大的鎖孔,孔壁刻著細密的花紋,形狀和知府的水令牌一模一樣:
“但這鎖特殊,得用鹽晶和甜水熔鑄鑰匙,尋常鐵鑰匙根本插不進去,強行擰會把鎖芯卡死。”
蘇轍立刻讓人取來紅繩井的甜水和鹽倉最老的粗鹽,在火上熔成晶液,液汁泛著淡淡的紅光,帶著星塵河特有的甜氣。
他小心地往鎖孔裏灌,晶液遇冷“滋滋”作響,在孔內凝成鑰匙形狀,鎖芯傳來輕微的“哢嗒”聲,鬆動了些。
“再加把勁!”
老鹽工往火堆裏添了柴,火焰“劈啪”竄高:“這鎖認甜水的氣,咱們的鹽裏有紅繩坡的汗味,它分得清誰是自家人!”
就在這時,縣城方向傳來鳴鑼聲,“哐哐”的鑼聲越來越近,知府的儀仗隊到了。
八抬大轎停在鹽井院門口,轎簾掀開,知府穿著繡孔雀補子的官服,手裏舉著塊玄鐵令牌,令牌上刻著“星塵河鹽務”五個字,閃著冷光。
“紅繩坡私鹽泛濫,擾亂鹽市,本官奉命查封鹽井!”
知府的聲音透著官腔,慢悠悠地往井台走:“念在你們世代熬鹽不易,若肯交出鹽窖掌印模子,歸順官府鹽棧,每人還能分到份差事,保全家溫飽。”
他往井台上扔了份告示,紙頁被風吹得嘩嘩響,上麵蓋著鮮紅的官印:“不然這鹽井就永遠封死,你們全坡人都得喝西北風,想清楚了!”
蘇轍剛把備用鑰匙完全插進鎖孔,突然聽見井裏傳來“哢嗒”一聲悶響,像是鐵栓被人從裏麵反鎖。
他心裏一沉:“不好!他們早有準備,鹽幫的人藏在水道裏,想徹底封死閘口!”
護貨隊的人立刻舉著鋤頭圍上來,把知府的儀仗隊堵在院門口,老鹽工往知府轎前撒了把鹽晶,晶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大人睜開眼看看!
這是紅繩坡的鹽,雪白帶甜,哪點是私鹽?
當年你爹還來求我爺爺教熬鹽手藝,現在倒恩將仇報來搶鹽井,良心過得去嗎?”
知府臉色一沉,對轎夫使了個眼色。那幾個轎夫突然掀翻轎子,從轎底抽出長刀,刀身纏著鹽幫的紅繩,原來都是鹽幫的死士假扮的。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拿下!”
知府往後退了兩步,躲在死士身後:“誰敢反抗,以通匪論處!”
死士們舉著刀衝上來,護貨隊的人用鋤頭抵擋,鹽井院裏頓時一片混亂,鹽粒被踢得滿天飛,落在人身上像撒了層雪。
蘇轍抓緊閘柄用力擰,備用鑰匙在鎖孔裏轉動,發出“嘎吱”的摩擦聲。
井裏傳來甜水湧動的聲音,“嘩嘩”地往上冒,顯然總閘被打開了道縫。
但水道裏傳來鹽幫的叫喊聲,還夾雜著鐵器敲打閘板的聲響,他們在裏麵用石頭砸閘機,想把剛打開的縫隙堵死。
“不能讓他們得逞!”
蘇轍使出全身力氣擰閘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閘柄轉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甜水湧得更急了,濺得井台濕漉漉的,帶著熟悉的甜氣。
護貨隊隊長一鋤頭砸在個死士的刀上,火星四濺:“兄弟們守住井台!鹽井不能丟!”
老鹽工往死士腳下撒了把細鹽,鹽粒沾在他們的靴底,讓他們腳下打滑:“紅繩坡的鹽地,輪不到外人撒野!”
老馬舉著船篙往死士腿上掃,篙尖帶著風,打得他們嗷嗷叫:“當年你們鹽幫偷鹽被沉河,現在還敢來!”
知府見死士遲遲拿不下鹽井,急得直跺腳,從懷裏掏出個哨子吹起來,哨聲尖利刺耳。
遠處傳來馬蹄聲,更多官差往鹽井院趕來,手裏舉著“奉旨查鹽”的牌子,顯然是知府早就安排好的援兵。
“蘇轍,別硬撐了!”
知府在外麵喊:“就算你打開總閘,水道也被我們砸壞了,這鹽井遲早是廢井!”
蘇轍不理會他的叫囂,專注地擰著閘柄,甜水已經漫到井台邊,帶著紅繩坡特有的甜香,浸得他的褲腳都濕了。
他能感覺到閘機在震動,水道裏的撞擊聲越來越弱,或許鹽幫的人被水流衝得站不穩了。
但他心裏清楚,就算暫時保住了甜水,知府和鹽幫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背後還有更大的勢力,這場仗才剛剛開始。
甜水在井台邊匯成小溪,往鹽倉的方向流去,像在訴說紅繩坡人護鹽的決心,而官差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鹽井院的廝殺還在繼續,這口甜水能不能真正保住,誰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