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賈誼遭遷 袁盎強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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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丞相陳平,專任職務數月後,忽然患病不起,竟至謝世。漢文帝劉恒聞其死訊,厚給賻儀,賜諡曰獻,令陳平長子陳賈襲封。陳平輔佐漢朝開國,好尚智謀,及安劉誅呂,陳平亦以計謀得功。
    陳平臨死前說:“我這一輩子耍了太多陰謀,這可是道家禁止的。我們家以後肯定要敗落,再也起不來了,都是因為我用太多陰謀害人啊。”他的後代果然像他說的那樣,他的孫子因為搶別人老婆,殺了人的事情被判死刑,其爵位也被廢了。曾孫陳何也因為殺人被判死刑,另一個的曾孫陳掌娶了衛子夫的姐姐,雖然有了如此強大的背景,也沒能恢複家族之前的榮耀。可作為好詐者鑒。這且不必細表。
    眼見陳平既然病死,相位這個官職缺乏人作,漢文帝又記起絳侯周勃,仍然使用他為丞相,周勃亦領受皇帝之命沒有推辭。這個時候,剛好發生日蝕現象,朝廷告變,漢文帝劉恒因為天象示警,於是詔求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當由潁陰侯騎士賈山,上陳治亂關係,至為懇切,時人稱為至言。略雲:
    臣聞為人臣者,盡忠竭愚,以直諫主,不避死亡之誅,臣山是也。臣不敢虛稽久遠,願借秦為喻,唯陛下少加意焉!夫布衣韋帶之士,修身於內,成名於外,而使後世不絕息。至秦則不然,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賦斂重數,音朔百姓任罷,音疲赭衣半道,群盜滿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視,傾耳而聽。一夫大呼,天下響應,蓋天罰已加矣。臣聞雷霆之所擊,無不摧者,萬鈞之所壓,無不靡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勢重非特萬鈞也,開道而求諫,和顏色而受之,用其言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又況於縱欲恣暴,惡聞其過乎!昔者周蓋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
    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勝其求,身死才數月耳,天下四麵而攻之,宗廟滅絕矣。秦皇帝居滅絕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亡無也輔弼之臣,亡直諫之士,天下已潰而莫之告也。今陛下使天下舉賢良方正之士,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已在朝廷矣,乃選其賢者,使為常侍諸吏,與之馳騁射獵,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懈弛,百官之墮於事也。陛下即位,親自勉以厚天下,振貧民,禮高年,平獄緩刑,天下莫不喜悅。臣聞山東吏布詔令,民雖老羸癃疾,扶杖而往聽之,願少須臾毋死,思見德化之成也。今功業方就,名聞方昭,四方向風,乃從豪俊之臣,方正之士,與之日日獵射,擊兔伐狐,以傷大業,絕天下之望,臣竊悼之!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臣不勝大願,願少衰射獵,以夏歲二月,定明堂,造大學,修先王之道,風行俗成,萬世之基定,然後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得與宴遊,方正修絜音潔之士,不得從射獵,使皆務其方以高其節,則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盡心以稱大禮。如此則陛下之道,得所尊敬,然後功業施於四海,垂於萬世子孫矣。
    原來漢文帝劉恒雖然每日勤理政事,但素來個性喜好狩獵,往往乘著空暇的時候出遊,以獵射為娛樂,所以賈山反複切諫。漢文帝劉恒瀏覽奏表,頗為嘉獎接納,下詔褒獎,嗣是車駕出入,遇著官吏上書,必停車收受,有可采擇,必極口稱善,意在使人盡言。當時又有一個通達治體的英傑人材,與賈山同姓不宗,籍隸洛陽,單名是一誼字。少年卓犖,氣宇非凡。
    賈誼是當時的名士,漢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賈誼出生於洛陽,少有才名,師從荀況學生張蒼。漢高後五年前183年)即以能誦詩書善文聞名於當地,河南郡守吳公將其召致門下,對他非常器重,在賈誼輔佐下,吳公治理河南郡,成績卓著,社會安定,時評天下第一。
    漢文帝劉恒登基,聽聞河南郡治理有方,擢升河南郡守為廷尉,吳公因勢舉薦賈誼。漢文帝劉恒於是征召賈誼,委以博士之職,當時賈誼21歲,在所聘博士中年紀最輕。
    出任博士期間,每逢皇帝出題讓討論時,賈誼每每有精辟見解,應答如流,獲得同儕的一致讚許,漢文帝非常欣賞,破格提拔,一年之內便升任為太中大夫。
    賈誼在出任博士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情。作者也說道一番,方才令讀者知道更多故事,雖然難免有文過繁雜之感,但是每一個故事總是有屬於它的趣味以及玄幻神奇之處。
    當時漢文帝劉恒登基初年,有個叫司馬季的楚國人,曾在長安東市開設卜館。宋忠這時任中大夫,而賈誼任博士,有一天放假,二人相偕外出洗沐,邊走邊討論講習先王聖人的道理,並且廣泛地研究當時的人情風俗,因而相對慨歎。賈誼說:“我聽說過,古代的聖人,如不在朝廷做官,就必在醫師、卜者的行列裏,到目前為止,我已見過三公九卿,以及朝中士大夫,他們的情況,都可以說已經了解了,我們試著去看看那些卜算者的風采吧!”
    於是賈誼、宋忠兩人同車到市上,並遊覽到了卜筮的館子裏。這個時候,天剛下著雨,路上的行人很少,司馬季主正閑坐在裏麵,身旁有三四個弟子服侍陪伴著他。他們正在討論天地間的道理,日月運轉的情形,推究陰陽吉凶的本源。
    宋忠、賈誼兩位大夫很禮貌地求見,司馬季主觀察他們的情狀和外貌,好像心裏有數的樣子。於是上前以禮相見,叫弟子引他們就座,坐定之後,司馬季主再繼續前麵的話講下去,分析天地的起源與終止,日月星辰的運行軌跡,還參入仁義之間的關係,陳述吉凶的符兆,說了好幾千言,而且所說的無不條理順暢。
    宋忠、賈誼聆聽之後,感到非常驚異而且有所領悟,於是整理冠帶,修正衣襟,低頭恭敬地端坐著,說:“我看了先生的容貌,聽了先生的說話,私下觀看當今之世,不曾見到啊!像您這樣的高人,為什麽要處在這低微的行業裏,而做這種汙誕的行徑呢?”
    司馬季主聞言,捧腹大笑說道:“看兩位大夫的模樣,好像是有道術的人,現在怎麽會說出這樣鄙陋的話呢?措辭怎麽會這樣粗野呢?到底你們認為的賢者是怎樣的人?所認為高尚的人是誰呢?怎樣拿地位、行位汙誕來加在長者的頭上呢?”
    兩大夫同聲同氣地說道:“尊貴的官爵和優厚的俸祿是世人所認為高尚的,隻有賢才才能高居上位置,今天先生所居留的不是那種地位,所以說是低微。說話不能令人盡信,行為不能切合實際,取用能合情理,所以說是汙誕。卜筮者是世俗所輕視的。世人都說:“卜者多喜歡誇大怪誕之辭,來迎合人們的心意,虛偽地抬高他人的祿命,來討人們的高興。擅談災禍,來使人們憂傷,假借鬼神,來詐盡人們的錢財,要求厚得出的拜謝,來求自飽。”這都是我們所認為可恥的行徑。”
    司馬季主說:“二公暫且安座!二位見過被發童子嗎?日月照著他,他就行走,不照就停止。問他日月的疵暇和吉凶,卻不得順理回答,由此看來,能知道分別賢人與不肖的人實在太少了。”
    這裏被發童子指的是沒有成年的小孩)
    司馬季主接著說道:“大凡賢者的行為,都是以率直的言辭來做正直的勸諫,三次勸諫不被接受就引退下來。他讚美別人,並不希望別人的回報,討厭別人,並不顧別人的怨恨,隻以便利國家大眾為急務,所以做官如果不合他的意願的就不出任,俸祿如果不能和他的勞力相稱的也不接受;看到心術不正的人,雖然官居高位也不尊敬他;看到行為有汙點的人,雖居尊位不願屈居其下;因此對於做官,得到了並不認為可喜,丟棄了也不會覺得遺憾。如果不是他的罪過,雖然屢受羞辱,也不會覺得內心有愧怍。”
    司馬季主接著口若懸河繼續解說,道:“現在你們所說的賢者,都是些足以令人覺得可恥的人。他們很自卑的尋求進身之階,說些過分恭維的話,互相以權勢相攀引,以利益相誘導,相與親密地擯斥正人君子,為的是要求尊寵名譽,為的是要享受公家的俸祿,從事私人的利益,枉屈主上的法令,漁獵貧苦的農民;隻知道利用官位作為威勢,利用法令作為工具,追求私利而做出橫逆殘暴的行為,這和拿著白刃去搶劫有什麽差別?當他們開始試用為官的時候,會加倍努力地從事技巧詐騙,巧飾虛假的功勞,捏造不實的結果來蒙騙主上,因此能居上位甚至升官。他們在試官的進修,不會讓真正賢者陳述功勞,乍到虛假的會把他添油加醋變為實在,把沒有的變成有,把少的變成多,為的是國講求便利取得榮勢和尊位。”
    司馬季主說:“他們大吃大喝,犬馬聲色,無所不來,把親人拋在一邊不管,專做犯法害民的勾當,虛耗公家的財帛,這種人和手裏拿著矛箭的強盜有何差別?隻是攻擊人家卻不用弓刀罷了。欺騙父母卻未定罪,殺了國君未被討伐的人,如何認為是高人賢才呢?”
    司馬季主道:“盜賊發生而不能設法禁止,蠻夷不服不能感化攝收,奸邪興起不能遏阻,公家消耗麋濫卻不能做適當處理,行政措施和季節不配合能使他調和,年穀沒有收獲也不能調度糧食,有賢才的人不出來做事是不忠,不是賢才卻要獲居官位,來享受主上的俸祿,妨礙真正賢者的進路,這叫做竊位。有人事關係的就進用,有錢財的就禮遇,叫做虛偽。你們難道沒有見過貓頭鷹和鳳凰的飛翔嗎?蘭芷和芎窮等香草被丟棄在曠野裏,角蒿蕭的野草卻得得象密林一般,使正人君子退隱不顯,在位諸公就是這樣啊!”
    司馬季主言:“述而不作,是古時君子的本意,今天的卜者,上必效法天地的定理,下必取象四時的變化,再配合仁義的原則,分別龜策定出卦名,旋轉栻盤,端正筮綦,然後才能談天地間的利害,和事的吉凶成敗。以前先王奠定國家,必先以龜策定日月,然後才代天治理政事。問定日、時,然後才敢遷入新居。生兒子必生占卜吉凶,然後才敢受胎懷孕。從伏羲氏畫八卦,周文王演化成三百八十四爻而後天下大治。越王勾踐仿文王八卦為陣勢,終於大破敵國,霸主天下。由此看來,卜筮這件事有什麽背負大道呢?”
    司馬季主又言:“況且行卜筮的人,必須掃除潔淨然後設坐,端正冠帶然後才談論事情,這就是有禮的表現。他們的言語能使鬼神因而得到祭食,忠臣因而侍奉他的主上,孝子因而能供養他的雙親,慈父因而能畜養他的孩子,這就是有德的表現。隻要能花用為數近百的小錢,生病的人或能因而痊愈,將死的人或能因而起生,患難或能因而避免,事業或能因而成功,嫁女兒、娶媳婦或能因而得以養生,如此功德,那裏隻值數十百個銅錢!這就是老子所說的‘最崇高的美德像無德一般。"今天的卜筮者,都是給人大利益而所得的酬謝卻很少,老子所說的,和這種情況有什麽不同呢?”
    “莊子說:“君子在心裏麵沒有饑寒的憂患,外麵沒有被劫奪的顧慮,在上位時能居心存敬,在下位時能不為害他人,就是君子之道啊!”以今天的卜筮者所從事的職業,想儲積也不可能積到委棄於地不切實用的東西,想收藏東西也不需用到府庫,遷徙時不必用重車,他們雲遊天下,裝備不多,但是隻要歇下腳來就可以應用,而且可以用到死為止,沒有窮盡的時候,抱著用不盡的東西。遊於無窮盡的世界,雖是莊子的行也未必能比他們增加此什麽。你們為什麽緣故說不能卜卦呢?天象西北有不足,所以星辰移向西北,地理東南有不足,所以就用海為池。太陽到了中午必定移向西,月亮到了圓滿必定趨向虧缺,先王的聖道有時存在有時損滅。你們要求卜者說話要講求信實,不是也令人大惑不解嗎?”
    “你們見過說客辯士嗎?思慮事情、策定計劃,必須靠這種人。但是他們不能都用一句話就讓君王的心意高興,所以說話一定要托稱先王,言語一定要談到上古,思慮事情,策定計劃,誇飾先王的成功,以及談論他們的失敗與缺失,使君王的心高興或恐懼,來要求達到他們要求的目的,再沒有比這種人說話多而且善於浮誇的了。然而要想強國成功,盡忠主上,沒有這樣又不能建立。今天的卜者,是引導迷惑、教化愚蠢的人。那些愚蠢迷惑的人,怎麽能用一句話就讓他們知道其中道理呢?因此說話不厭其多。所以騏驥不和疲弊的驢子同行,鳳凰不和燕子麻雀為群,同樣地,賢者也不會和不肖的人同列。因此君子居處在卑下隱蔽的地位來避開大眾,自己藏匿來躲避人群,精細地察見天理人情和世間萬象的道理,來除去種種的禍害,用來表明上天好生的德性,幫助上天養育生類,隻希望有更多的績效,並不求什麽尊位和聲譽。你們隻是嘴巴向上隨便發發議論的人,怎麽會了解長者的道理呢?”
    宋忠和賈誼聽得精神恍惚,若有所失,神情茫然而臉上頓無人色。惆悵得說不出話來。於是整理衣服,起身再拜,然後告辭而退。賈誼和宋忠他們走起路來有氣無力,出了門隻能自己上車,趴在車欄上頭不也抬,好像透不過氣一樣。過了三天,宋忠在殿門外看見到賈誼,就把他拉到旁邊私下慨歎地說:“道德高尚就越安穩,權勢高大了就越危險,處在顯赫的勢位上,失去這身體將不會太久了。卜筮的人就是有不精審而說不中的地方,也不見得被人奪去他乞求時的精米,若是替君王謀事而不中的話,就沒有立身之地。這相離太遠了,就像天冠地壤一般。也就是老子所說:“沒有名象的就是萬物的本原”啊!天地是那樣空闊無邊,萬物又是那樣地熙熙攘攘,有的安穩,有的危險,不知要居處在什麽地方。我和你,如何能預先知道它呢!奸卜者居久了就越發安穩,雖然曾莊)子的境界拿來相比,也沒有什麽差異啊!”
    賈誼初任太中大夫,就開始為漢文帝劉恒出策。在漢文帝元年的時候,賈誼提議進行禮製改革,上《論定製度興禮樂疏》,以儒學與五行學說設計了一整套漢代禮儀製度,主張“改正朔、易服色、製法度、興禮樂”,以進一步代替秦製。由於當時漢文帝剛剛即位,認為條件還沒有成熟,因此沒有采納賈誼的建議。
    漢文帝二年公元前178年),針對當時“背本趨末”棄農經商)、“淫侈之風,日日以長”的現象,賈誼上《論積貯疏》,提出重農抑商的經濟政策,主張發展農業生產,加強糧食貯備,預防饑荒。漢文帝劉恒采納了他的建議,下令鼓勵農業生產。
    政治上,賈誼提出遣送列侯離開京城到自己封地的措施。
    鑒於賈誼的突出才能和優異表現,文帝想提拔賈誼擔任公卿之職。絳侯周勃、灌嬰、東陽侯、馮敬等人都嫉妒賈誼,進言誹謗賈誼“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漢文帝亦逐漸疏遠賈誼,不再采納他的意見。
    漢文帝劉恒因為眾議所迫,也就改變了本意,在漢文帝四年前176年),賈誼被外放為長沙王太傅。長沙地處南方,離京師長安有數千裏之遙。賈誼因貶離京,長途跋涉,途經湘江時,寫下《吊屈原賦》憑吊屈原,並發抒自己的怨憤之情。
    時周勃被捕係獄,賈誼上疏《階級》,建議文帝以禮對待大臣。
    漢文帝時,把蜀郡的嚴道銅山賜給鄧通,又允許吳王劉濞開豫章銅山鑄錢,因此,“鄧氏錢”和吳錢遍布天下。漢文帝五年前175年),賈誼在長沙又向文帝上《諫鑄錢疏》,指出私人鑄錢導致幣製混亂,於國於民都很不利,建議漢文帝下令禁止。
    賈誼在做長沙王太傅的第三年,有一隻鵩鳥貓頭鷹)飛入房間,停在座位的旁邊。貓頭鷹像鵑,舊時視為不吉祥之鳥。賈誼因被貶居長沙,長沙低窪潮濕,常自哀傷,以為壽命不長,如今鵩鳥進宅,更使他傷感不已,於是作《鵩鳥賦》抒發憂憤不平的情緒,並以老莊的齊生死、等禍福的思想以自我解脫。
    賈誼既去,周勃等人當然感到快意,不過周勃好忌妒別人,別人亦記恨周勃,最怨恨望死的就是朱虛侯劉章,以及東牟侯劉興居。先是諸呂受誅,劉章實為功首,劉興居雖不及劉章,但清宮迎駕,也算是一個功臣。周勃等與兩人私約,許令劉章為趙王,劉興居為梁王,及漢文帝嗣位,周勃未曾替他們奏請,竟違背之前的約定之言,自己卻反受了第一等厚賞,因此劉章及劉興居,與周勃有嫌。漢文帝劉恒也知劉章兄弟,滅呂有功,隻因劉章欲立兄為帝,所以不願優敘。
    劉章當初為了誅殺呂太後一族,連自己懷孕的妻子也放任手下之人殺之,可謂是為滅呂家,害死親人。好不容易過了兩年,有司請立皇子為王,漢文帝下詔道:“故趙幽王幽死,朕甚憐憫,前已立幽王子遂為趙王,尚有遂弟辟強,及齊悼惠子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有功可王。”
    這詔令一下,群臣揣合漢文帝之意,擬封劉辟強為河間王,朱虛侯劉章為城陽王,東牟侯劉興居為濟北王,漢文帝劉恒當然準議。惟城陽濟北,俱是齊地,割封劉章兄弟,是明明削弱齊王,差不多隻是拆東牆補西牆而已,何足言其恩惠!這三王分封出去,更將皇庶子劉參,封太原王,劉揖封梁王。梁趙均是大國,劉章兄弟,希望已久,至此終歸絕望,更疑是為周勃所賣,時不時有抱怨煩言。漢文帝劉恒頗有所聞,索性把周勃免相,托稱列侯未盡就國,丞相可為倡率,出就侯封。周勃未曾預料,突然接到此詔,還未知漢文帝命意,沒奈何繳還相印,陛辭赴絳去了。
    漢文帝擢灌嬰為丞相,罷太尉官。灌嬰接任的時候,已在漢文帝三年,約過了數月,忽然聞匈奴右賢王大舉入侵北地、上郡,漢文帝劉恒命丞相灌嬰帶領騎兵八萬五千人,前去迎擊匈奴。匈奴逃跑之後,乃轉赴太原,漢文帝劉恒於是接見代國舊臣,各給賞賜,並免代國人民三年租役。留遊了十餘日,又有警報到來,乃是濟北王劉興居,起兵造反,進襲滎陽。當下飛快調令棘蒲侯柴武為大將軍,率領兵士前往討伐,一麵令灌嬰還師,自領諸將急回長安。劉興居受封濟北,與乃兄劉章同時就國,劉章憂鬱悲憤成病,不久就去了。劉興居聞兄氣憤身亡,越加怨恨,遂有叛變之誌,適聞漢文帝劉恒出兵討伐匈奴,總道是關中空虛,可以進擊,因而即驟然起兵。哪知到了滎陽,便與柴武軍相遇,一場大戰,被柴武軍隊殺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柴武軍隊乘勝追趕,緊追不舍,劉興居急不擇路,策馬亂跑,一腳踏空,馬竟蹶倒,把劉興居掀翻地上。後麵追兵已到,順手拿住,牽至柴武的麵前,柴武把他置入囚車,押解回京。劉興居自知免不得死罪,於是自殺。劉興居功不及兄,乃敢造反,怎得不死。待柴武還朝複命,驗明屍首,漢文帝憐他自取滅亡,乃盡封悼惠王諸子等七人為列侯,惟濟北國撤銷,不複置封。因濟北王劉興居造反,漢文皇帝劉恒下命令灌嬰收兵回京。漢文帝四年公元前176年),灌嬰死在丞相任上,諡號為“懿侯。
    內安外攘,得息幹戈,朝廷又複清閑,漢文帝劉恒政躬多暇,免不得出宮遊行。一日帶著侍臣,往上林苑飽看景色,但見草深林茂,魚躍鳶飛,卻覺得萬匯滋生,足快心意。
    行經虎圈,有禽獸一大群,馴養在內,漢文帝登臨觀虎,漢文帝劉恒就虎圈所養動物提了十幾個問題,上林尉環顧左右,不能回答。看管虎圈的嗇夫從旁代上林尉回答這些問題,答得極周全,想借此彰顯自己熟知業務、有問必答。漢文帝認為做官就應該這樣,上林尉不合格,下詔命令張釋之任命嗇夫頂替上林尉。
    張釋之字季,堵陽人氏,張釋之早年和他的哥哥張仲生活在一起。由於家中資財頗多,就捐官做了騎郎,侍奉漢文帝。張釋之為官十年,默默無名,未得升遷,耗費了不少錢財,張釋之深感不安,打算辭官回家。中郎將袁盎知道他德才兼備,惋惜他的離去,就請求漢文帝劉恒調補他做謁者。
    張釋之朝見文帝後,就陳說利國利民的大計,漢文帝說:“不要高談闊論,說些接近現實生活、能立刻實施的事吧。”於是,張釋之就秦亡漢興之事發表了自己的見解,漢文帝聽後很滿意,就任命他做了謁者仆射。
    每當漢文帝車駕出遊,輒令張釋之隨著。此時張釋之奉諭,半晌不答,再由漢文帝重申命令,乃進問漢文帝道:“陛下試思絳侯周勃,及東陽侯張相如,人品若何?”
    漢文帝劉恒答道:“都是忠厚長者。”
    張釋之接著說道:“陛下既知兩人為長者,奈何欲重任嗇夫。彼兩人平時論事,好似不能發言。豈若嗇夫利口,喋喋不休。且陛下可曾記得秦始皇麽?”
    漢文帝劉恒說道:“始皇有何錯處?”
    張釋之說道:“始皇專任刀筆吏,但務苛察,後來敝俗相沿,競尚口辯,不得聞過,遂致土崩。今陛下以嗇夫能言,便欲超遷,臣恐天下將隨時盡靡哩!”
    “君子不以言舉人,徒工口才,原是不足超遷,但如上林尉之糊塗,亦何足用!”
    漢文帝劉恒聞言,方才稱善,於是采納了張釋之的建議,沒有提拔嗇夫,升授張釋之為宮車令。
    張釋之任公車令,掌管宮門事宜。當時太子劉啟即後來的漢景帝)與梁王劉揖同乘一輛車入朝,到了皇宮外的司馬門沒有下車,違反了宮衛令。當時的司馬門可是朝堂之重地之處,規定任何人必須下馬或者下車而步行才可以過去。張釋之於是就追上太子劉啟和梁王,阻止他們進宮,並以“過司馬門不下車為不敬”的罪名,向漢文帝劉恒進表彈劾太子和梁王。
    西漢初年定有宮中禁令,以司馬門為最重,凡天下上事,四方貢獻,均由司馬門接收,門前除天子外,無論何人,並應下車,如或失記,罰金四兩。
    漢文帝劉恒溺愛太子,覺得這些隻是小事情,於是置之不理。直到薄太後知道這個事情,於是召漢文帝責罵他教子無方,批評了劉恒,漢文帝隻得摘下帽子陪罪,薄太後知道了這件事,也親自下達特赦令,太子劉啟和梁王才得以進入宮中。漢文帝劉恒覺察到張釋之的與眾不同,就任命他做了中大夫。未多久又升為中郎將。
    過了不久,中郎將張釋之跟隨漢文帝和慎夫人到了霸陵。霸陵在長安東南七十裏,地勢負山麵水,形勢甚佳,文帝自營生壙,因山為墳,故稱霸陵。漢文帝劉恒登臨霸陵,向北眺望,指著通往新豐的道路對慎夫人說:“這就是通往邯鄲的道路啊。”
    接著,漢文帝劉恒讓慎夫人彈瑟,自己合著瑟的曲調而唱,心裏很淒慘悲傷,回過頭來對群臣說:“人生不過百年,總有一日死去,我死以後,用北山的石頭做槨,縫隙用切碎的苧麻絲絮堵住,再用漆粘塗在上麵,難道還能打開嗎?”群臣認為這個辦法很好,都隨聲附和。
    張釋之向前進言說:“如果裏麵有能引起人們貪欲的東西,即使封鑄南山做棺槨,也會有縫隙;如果裏麵沒有引發人們貪欲的東西,即使沒有石槨,又哪裏用得著憂慮呢!”漢文帝劉恒稱讚張釋之的說法,後來任命他做了廷尉。
    張釋之廉潔平時很有威儀,令很多人忌憚佩服。
    有一次,漢文帝劉恒外出行至中渭橋,突然有一個人從橋下跑 出來,驚了漢文帝禦駕的馬,漢文帝險些被摔下,十分惱火,就命人拘捕了此人,交給廷尉查辦。 張釋之審訊後,依法判定為“冒犯車駕,罰金四兩”,上奏朝廷。
    漢文帝劉恒很生氣,認為判決過輕。張釋之就解釋說:“法律是天子和百姓應該共同遵守的,不應偏私。法有定規,如果加重處罰,如何取信於民。廷尉是天下公正執法的帶頭人,如果廷尉不公正,地方也會不公,百姓就會惶恐不安 ! ”漢文帝劉恒思考了很久才說:“廷尉的量刑判決是對的。”
    又有一次,有人偷竊了漢高祖廟裏的玉環,被衛士抓獲,漢文帝劉恒十分惱怒,責令廷尉張釋之嚴懲盜犯。張釋之依照相關法律,奏請文帝判處棄市。漢文帝大怒,認為應當誅其九族。張釋之據法以爭,說:“依照法律,棄市已是最高處罰了。盜竊宗廟器物就誅滅全族,如果以後有人偷挖長陵上的一抔土,又該如何處罰?”漢文帝和薄太後商議良久,批準了張釋之的判決。
    中尉條侯周亞夫和梁相山都侯王恬開看到張釋之議論公正,甚為讚歎,就同他結為親密朋友。張釋之由此受到天下人的稱頌。
    惟張釋之這般剛直,也是有所效法,仿佛蕭規曹隨。他從騎尉進階,是由袁盎舉薦引入,前任的中郎將,並非他人,就是袁盎。
    袁盎是楚地人,他的父親從前是個強盜,後來遷徙到了安陵。呂後時期,袁盎做了呂祿的家臣。漢文帝即位後,其兄袁噲保舉他,他便被任為中郎。
    絳侯周勃誅滅呂氏有功,被漢文帝封為丞相,周勃因此甚為得意。漢文帝對待周勃非常恭敬,群臣朝覲退朝後,經常親自目送他下朝。
    袁盎因此進諫,問文帝:“陛下認為丞相是怎樣的人?”漢文帝回答說:”丞相是匡扶社稷之臣。”
    袁盎說:“丞相隻是功臣而已,不能被稱為社稷之臣。社稷之臣應該是與陛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在呂後掌權時,諸呂胡作非為,擅自稱王,劉氏的局勢危急萬分。而當時周勃身為太尉,掌握著兵權卻不能反正。而等到呂後去世,群臣共同討伐諸呂時,周勃掌握兵權,順勢而為而已。因而隻能稱作功臣,不能稱作社稷之臣。周勃每每有驕橫欺主之色,而陛下卻謙虛退讓,毫無君臣之禮,臣私下裏認為陛下不應該這樣做。”
    漢文帝劉恒接受了袁盎的建議,群臣上朝時,逐漸威嚴起來,周勃慢慢也開始對皇帝劉恒產生了敬畏。周勃因此怨恨袁盎,不久,遇到了他。就對他說:“我與你的兄長袁噲有交情,今天你這小子卻在朝廷誹謗我。”袁盎毫不退讓,並未因此道歉。後來,周勃因故被罷相,回到封地,有人上書告他謀反,被召進京城關押在獄中。朝中的王公大臣都不敢替他說情,隻有袁盎申明周勃無罪。周勃出獄後,感念袁盎出力頗多,乃與他結為摯友。
    袁盎曾抗直有聲,前從文帝遊幸,也有好幾次犯顏直諫,言人所不敢言。
    宦官趙同即趙談,司馬遷為避父諱寫作趙同)仗著文帝的寵信,經常在漢文帝麵前造謠中傷袁盎,袁盎憂愁不已。袁盎的侄子袁種勸袁盎在朝廷上公開羞辱一下趙同,以防止趙同繼續誹謗。一天,漢文帝坐車出行,趙同在車上服侍。袁盎便跪在馬車前,向文帝進言說:“皇上,我聽說能和您一起坐在乘輿上的人,都是英雄豪傑啊,如今大漢雖然缺乏英雄豪傑,可是陛下現在怎麽和一個太監坐在一起呢?”漢文帝聞言大笑,就立即讓趙同下了車。
    漢文帝劉恒從霸陵上山,打算從西邊的陡坡飛車而下。袁盎擔心漢文帝安危,就策馬緊挨皇帝的馬車,挽住韁繩,文帝問道:“怎麽,難道將軍怕了嗎?”
    袁盎答道:“我聽說千金之子,不會坐在屋簷下,百金之子,不會倚在樓台的欄杆上,就是害怕發生危險;聖明的君主不應該在危機中心存僥幸。今陛下駕著快車,飛馳著奔下峻山,如果馬驚車敗,陛下縱然不愛惜自己,但又怎麽對得起高祖和太後呢?”文帝聽後,就放棄了飛車下山的打算。
    慎夫人很受文帝寵幸,在內宮常和漢文帝劉恒、竇皇後同席而坐。一次,漢文帝到上林苑遊玩,竇皇後、慎夫人跟從。等到就坐的時候,郎署長布置坐席,袁盎就把慎夫人的坐席向後拉退了一些。慎夫人生氣,不肯就坐,文帝也很生氣,就起身回宮了。
    事後,袁盎勸諫漢文帝:“臣聽說尊卑有別,內宮上下才能和睦。如今陛下已立皇後,慎夫人隻不過是個寵妾,妾怎麽能和主同席而坐呢!這是失去尊卑啊。且陛下寵愛慎夫人,就應該厚加賞賜。如果尊卑不分,名為寵愛,實則害了她,陛下難道不知道戚夫人被呂後做成“人彘”的事嗎?”
    漢文帝這才高興,並把袁盎的話告訴了慎夫人。慎夫人就賜給袁盎金五十斤當時所說的“金”為銅)。
    袁盎因多次直言勸諫,不能久留京城,被調任為隴西都尉。到任後,袁盎對士兵們非常仁慈,愛護有加,士兵們都爭著為他舍身效命。不久,袁盎調任為齊國丞相,不久,又調到吳國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