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之前安靜的會客廳，是因為溫體仁的威嚴。
    這句話之後安靜的會客廳，是因為不可思議。
    “諸位，你們聽清楚說什麽了嗎？神糧？畝產十二石？”
    周廷儒忍不住問道。
    王登庫原本有些慌張，聽到周廷儒問話，才回過神，回答道：“好像是這麽說的。”
    怎麽能不慌張？
    如果真的有所謂的神糧，而且畝產達到了恐怖的十二石，對他們的屯糧大業來說，絕對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情。
    現在囤積的三百萬石糧食，不僅賣不出高價，甚至連賣平價，都是一種奢望！
    他們不僅是掙不到錢，前麵兩個月掙的近三百萬兩白銀，也有可能會全部吐回去！
    他的王圖霸業，他想讓家族變成世家的想法，又會變成水中花，井中月。
    而就在這時，管家走入會客廳，恭聲說道：“老爺，陛下那邊有旨意傳來，要求七月初三的時候，所有在京六品以上官員，必須前去先農壇觀禮。”
    溫體仁頭戴方巾，麵容瘦削，目光垂垂，像是很難睜開雙眼一般，聽到外麵的話，才第一次抬起頭，睜開了那雙稍顯渾濁的眼睛。
    “弘益，你怎麽看？”溫體仁看向周廷儒，問道。
    周廷儒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還是回答道：“剛剛隻是一人一馬在外說這件事，下官還認為有可能是陰謀，但是此刻陛下既然有了旨意，那說明，這神糧，並非什麽子虛烏有的事情。”
    “更何況先農壇不可褻瀆，如果陛下真的沒有所謂的神糧，不可能讓六品以上官員，甚至是京城百姓，都可以去先農壇觀禮。”
    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頓時有些沉默，王登庫更是難以接受，以至於臉色大變。
    並非子虛烏有的事情？那就是真的了？
    溫體仁說道：“按常理來說，這樣講沒錯，但按事實講，可能性並不大，其中或許有什麽陰謀。”
    “糧食沒有四五個月的時間，如何能夠長成？還是按照你的意思，早在四五個月之前，陛下和葉銘，就在為此事布局？”
    周廷儒想了想，一顆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了，剛剛是自己關心則亂了。
    的確如溫大人所言，神糧怎麽可能突然出現？上天庇佑，賜下神糧？
    上天要是真的有所恩賜，大明又何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至於葉銘的算計？有可能嗎？三四個月之前，正和建奴打的如火如荼，即便葉銘為了能夠爭取更長的時間，種植了許多糧食，但他敢花費時間，種植這來路不明的所謂神糧？
    “這神糧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出現，弘益，你不覺得，有些過於巧合了嗎？”
    溫體仁渾濁的雙眼綻放出睿智的光芒！
    “現在咱們隻需要知道一點，所謂的神糧，是不可能存在的，將這一點當做必然，再來分析這件事，分析陛下這樣做的動機，就會清楚許多了。”
    “咱們要從各方麵都想一想，甚至站在陛下，站在葉銘的角度多想，才能想的全麵，自然就能獲悉事情的真相。”
    周廷儒頓覺豁然開朗，有人起了個頭，他自然也會發散自己的思維，他大概猜到陛下為什麽會這麽做了。
    王登庫、蘇元春等人，更是一臉的高山仰止，什麽是高人，這就是真正的高人！
    周廷儒思索片刻，說道：“如果不出意外，這又是葉銘的陰謀詭計了，畢竟此人除了陰謀詭計，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
    “既然所謂的神糧是假的，而葉銘明知道是假的，卻依舊讓京城百姓，六部以上官員去先農壇，自然就是要營造出一種此事真到不能再真的假象。”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能想到其中的貓膩，但是百姓愚昧，想著朝廷弄出如此大的排場，那自然是真的了，那到時候，他們還願意買高價糧嗎？”
    溫體仁點了點頭，說道：“誠然如此，但還不夠。”
    “最恐怖的，還是商人這邊，他們有些人，同樣會認為神糧是真的，那他們就會認為囤積糧食，其實是無利可圖的，他們就會以更低的價格盡早售賣糧食，避免神糧現時之後，糧食更賣不出價錢，導致更多的虧損。”
    “隻要有人帶頭拋售糧食，就有第二個，而拋售的糧食越多，價格就會迅速走低，恢複到平價，甚至更低！”
    王登庫等人頓時膽寒，這葉銘，好生歹毒！
    周廷儒也皺著眉，自己倒是小瞧他了，論陰謀詭計，這葉銘當真很有一手！
    溫體仁似乎看出了周廷儒的心思，笑道：“事情大概就是這麽個事情，其實不必過於擔心，須知假的永遠都是假的，陰謀永遠隻是陰謀，登不得大雅之堂。”
    “隻要戳破他的謊言，咱們自然是高枕無憂，反倒是陛下，會因為這一次的謊言而身陷囹圄，那時候，他隻有兩個選擇。”
    “一，退位讓賢。”
    “二，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在葉銘身上，再讓我等清君側，誅殺葉銘，他繼續當他的垂拱之君，高坐上首，做泥塑狀。”
    說到這，溫體仁清臒的臉龐，浮現出一絲嘲諷，“陰謀永遠都隻是陰謀，難登大雅之堂。”
    “隻是運氣好些，成功了兩三次，就以為陰謀可以解決一切事情了，可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非也非也，隻是他懂得這個道理的時候，也要死了。”
    周廷儒笑了笑，好一個蠢貨，自己露出尾巴，那就別怪他們出手無情了。
    溫體仁說道：“王登庫，這兩日，自然是人心浮動，告訴他們，七日之內，不要拋售糧食，就當給老夫一個薄麵，七日之後，是否選擇拋售，看他們。”
    “還有第二點，在京師傳言，所謂的神糧，都是假的，是葉銘為了粉飾太平，杜撰的祥瑞，不可相信。”
    “第三點，京師外的糧食，盡可能的往京城送，葉銘謊言一破，京城自然是人心惶惶，爭相購買高價糧，即便陛下體恤百姓，願意從中插手，那也無妨，賣陛下高價就是了。”
    “陛下也沒法拒絕，畢竟沒了葉銘，他還是得依靠袞袞諸公幫他治國嘛，答應諸公的要求，非常合理。”
    滿堂皆是大笑，似乎已經看到了葉銘被淩遲處死的畫麵。
    笑容極具穿透力，傳到了大街上，要多猖獗就有多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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