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數百人幾乎都站出來，證明此事是王登庫所為。
    劉宗周沉聲說道：“作偽證，是殺頭的大罪。”
    百姓自然不為所動，他們並不認為，殺頭比賠償那麽些黃金更可怕。
    殺頭是死，但要賠償那些黃金，會讓他生不如死，甚至讓他的子孫生不如死……不對，欠這麽多錢，他們有什麽資格有子孫？
    “大人，我們沒有撒謊啊，確實是王登庫主使的。”
    劉宗周看向閻應元，說道：“他沒有理由這麽做。”
    閻應元說道：“沒有理由？怎麽可能沒有理由？王登庫是最大的糧商，他在京城的存糧，幾乎關係到他的身家性命了，豐城伯的土豆，可以說是給他的命根子來了一刀，他能不恨豐城伯？”
    “如果豐城伯死了，他是不是能得利？”
    “而且，得利的，或許不止王登庫一人，更何況，他一人也不敢做這種事，一個商人而已，他敢找死？”
    劉宗周已經意識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不是他能夠掌控的。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拉更多的人下水，將水攪渾，他一個人，頂不住！
    “此事事關重大，得奏請三司會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協同辦理！”
    閻應元不置可否。
    這本身就是先生預料到的結局。
    ……
    溫體仁、周廷儒、王登庫等人聚集在一起。
    依舊是溫體仁那有沉重曆史底蘊的府邸，這一次，他們每個人的臉色，和府邸的曆史底蘊一樣沉重。
    王登庫到底養氣功夫不行，臉色已經陰沉到能夠擠出水來。
    溫體仁和周廷儒稍好，但也僅僅是稍好。
    溫體仁的內心，此刻隻是想起葉銘的名字，就已經有些微微恐懼，他活了幾十年，精了幾十年，和聰明人鬥了幾十年。
    他以為他已經深諳人心，他確信自己麵對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到不落下風。
    但是這一次，這種長期勝利得來的認知，崩塌了。
    葉狗算計之狠辣，算計之深刻，簡直讓他不得不膽寒。
    不久之前，順天府府尹劉宗周上奏，稱溫榆河故道的案子太過麻煩，涉及極大，已經不是他劉宗周能夠處理的，奏請陛下下旨，著三司會審，最好派一位內閣大臣為主審官才行。
    他們多方打聽，才知道那些挖到金子的百姓，都指認金子是王登庫所為。
    現在，隻等陛下下旨，王登庫就會被調查，所以眼下，他們得利用這時間，做好足夠多的準備。
    周廷儒沉聲說道：“現在事情已經很明了了，從一開始，所有人，都被葉狗當猴耍了。”
    “一開始的時候，葉狗故意在溫榆河故道埋下金包銅，引誘百姓去挖，幫他開荒，將萬畝荒坡，變成萬畝地。”
    “這葉狗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他可能真的有土豆種！”
    溫體仁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有可能。”
    百姓挖金第二天，溫體仁已經發現了問題，但是他還是言語安慰周廷儒，而目的，就是為了穩住商會的糧商。
    而他，已經悄悄組織人手，將手中的糧食全部順著運河往南邊運，為了讓糧商們不起疑，他在糧倉裏麵裝滿了沙子。
    現在，糧食已經在運河上，無後顧之憂。
    “不然他為何不在故道附近埋金子，而要在那荒坡之上？”
    “此人利用人性的貪婪，替他開荒，然後在京城散播讖語！將這件事的性質，徹底升級！他的目標，顯然是咱們。”
    溫體仁緩緩說道。
    周廷儒繼續說道：“黃金裹銅，同等大小的黃金，價值一百兩變成價值十兩，葉銘讓人一威脅，這些人為了不背上巨額債務，隻能和葉狗一條船，利用這些人怕窮的心理，讓他們眾口鑠金的指認王登庫。”
    “如果可能，他還想拉我們一起下水。”
    溫體仁歎息道：“太毒了，一開始隻拿出兩千石土豆種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算計了，讓我們以為他真的隻有兩千石的土豆種，在朝廷上，他親口說土豆種沒了，就是為了讓咱們放鬆警惕，而目的，顯然就是暗度陳倉，偷偷的種植土豆，在三個月之後，給糧商一個重擊，現在，他可能還擔心咱們提早離場！”
    “一環扣一環，陰謀與陽謀齊頭並進，防不勝防。”
    周廷儒繼續說道：“是啊，最恐怖的，是不管葉狗如今有沒有土豆種，糧商們都不可能一條心了，他挖了那麽多的地，哪個糧商不害怕他種出土豆來？說不定表麵笑嘻嘻，要大家勠力同心，背地裏偷偷就將糧食全部賣了。”
    “所謂的同盟會的約定，在自身利益麵前，不算什麽，糧價下跌，已經是必然之局。”
    溫體仁麵色不變，心道這小子不會是在點我吧？
    不過無所謂，一個優秀的文官，臉皮一定要厚，一定要唾麵自幹才行。
    溫體仁說道：“其實不止如此，王登庫一旦與這件事牽扯上，其他糧商一定會與他撇清關係，同盟會瞬間就會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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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廷儒想了想，歎息一聲。
    溫老想的很是要更深遠一些。
    溫體仁繼續說道：“不花一個銅板，就將荒坡挖成了地，同時還禍水東引，將目標直指王登庫，伺機將咱們拉下馬。”
    “這份算計，太可怕了。”
    王登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人！救我！”
    溫體仁和周廷儒不為所動，王登庫跪在地上，不停磕頭，腦子裏麵，全都是悔恨！
    虧他當初覺得袞袞諸公都是廢物！覺得以經濟手段碾壓葉銘極為簡單，他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也有機會將王家，變成真正的世家。
    但此刻他才明白，什麽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這些人的一個念頭，就能讓他萬劫不複，根本不需要刻意算計，隻是順帶，就可以讓他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絕望。
    他到底哪來的狗膽，竟然想對付葉銘？
    許久之後，溫體仁才淡淡說道：“老夫與你利益牽扯極深，自然會保你，如果真的三司會審，你抵死不認即可。”
    “老夫會保你。”
    王登庫急忙承諾，一定抵死不認罪！
    “去吧，安撫一下糧商們的心，越是這樣的關鍵時刻，越不能自亂陣腳。”
    王登庫躬身離去。
    王登庫走後，溫體仁說道：“迅速讓人擬奏本彈劾王登庫，說王登庫故意埋藏假黃金，散播讖語，引誘百姓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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