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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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老屋裏的眉眼官司就這麽隨著時間的轉換而過去了,輕飄飄的,如一粒小石頭子投入湖中,隻餘點點漣漪,混著風一吹,更是叫人關注不起來了。
這天,孟文州才進廠區,就看了辦公室的陸亮,他同幾個人紮堆在一起,也不知都說了些什麽,一張臉笑成了朵菊花瓣兒,燦爛的很。
“喲,小孟來了呀!”,可真是破天荒,這斯今天居然主動向起孟文州打招呼了。
要知道,自打孟文州被老領導器重,撰寫文章後,陸亮就不高興了,每次見了孟文州市都要想辦法敲打一二,已是自己的資曆。
等孟文州的那篇《“小竅門”解決“老問題”——記紅星紡織廠關於降低布機斷緯率的探索》登上省報後,陸亮對孟文州的厭惡達到了巔峰,具體體現為對麵相遇不相識,開會故意不通知孟文州等等……各類你能想到,你能想到的小心眼兒事情。
是以,他今天突然揚手搞這一遭,叫孟文州有些驚奇。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還是在路上撿錢了?
都是說笑罷了,孟文州琢磨著,陸亮這麽樣,估摸著是廠裏有啥好事要落他頭上了。
是什麽呢?孟文州暗自琢磨著,陸亮卻不再給他思考的機會了,他昂著頭,挺著胸,神奇頗有自得。
“車擦這麽鋥亮呢!”,他拍了拍自己的車把手,“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朝氣,不想我,老咯,不中用,車子都舊了。”
才點了點自己的資曆,他馬上又接著說道:“小孟,最近都還好吧,老哥我也忙,最近都沒顧得上你,要是有啥,就和哥說,哥一定幫你,別和哥客氣。”
一口一個哥、哥、哥的,聽得孟文州頭疼,他寧可沒事兒再去做篇文章,也不願意再見他一眼,真是叫人倒胃口。
手裏的停車動作加快,麵上幾絲笑意作以敷衍,當下連他高興什麽兒都不想早去曉得,真真是心煩。
陸亮這廂還在自顧自崢嶸歲月著,時不時就要來上一句句‘我們那時候…’,不曉得的,還以為他多大年齡呢,實際上人也就剛三十,倒是進廠年齡有挺久了,十來年呢。
孟文州臉上都要僵了,他還喋喋不休著。
“陸哥…”,眼看陸亮就要將話題轉到他剛進廠,孟文州一口將他打斷,想要尿遁,可他竟扯著孟文州不放。
“小孟,這是嫌我說的多了?”,他樂嗬嗬的,好似一點兒也不在意。
“哪能呢,您說的這些都是咱廠裏的老光輝了,都是經驗,我得跟您學習。”
嘿,他等的就是孟文州的這句客套話兒,說了半天,可算讓他逮住了!
“學習談不上,經驗嘛,倒是有一點。”,陸亮那就跟狗見了骨頭似的,那是立馬上著杆子往上趕,絲毫不曉兒客氣。
說話間,還特意將身子往前傾,聲音也微微壓了下來,“咱們廠每年都會出去和其他廠子學習交流,今年是和上海的廠子學習的。”,瞧他這小心翼翼的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驚天大秘密呢。
“我估摸著,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廠長辦事,向來穩妥。”,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手在車鈴上不自覺的撥著,‘叮鈴叮鈴’的,聽著就叫人煩。
“上海那地方,我可是熟門熟路了。六五年那會兒,我跟老廠長去采購一批德國產的細紗錠子,好家夥,那場麵……”,可他卻渾然不知,眯著眼就說以前,“那邊的老關係,還得我去走動。吃飯在哪家館子,辦事找哪個負責人,門兒清!別人去,還真玩不轉,光是那滬語,就聽得你一頭霧水。”
聽聽,聽聽這人都說了些什麽,就這麽個破事兒,至於麽?孟文州有些無語。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下頭磨洋工,人都來,不在位兒上呆著給領導看,等著被抓遲到呢?
真是一點眼色也無。
正想著呢,通訊員就急急的朝他們趕了過來,說話也大喘著氣,看樣子累得不輕。
“快、快去會議室…”,等略歇過一口氣後,才微微站直身子說,“廠長他們都在呢!”
“快帶上學習筆記和外出的資料,要講去上海的聯合學習的事兒!”
陸亮一聽,立馬整理了自己衣衫,連連揚聲回應道:“好,我馬上就去,辛苦王同誌了。”
話語間,餘光還不斷的飄向孟文州,神情得意至極。
孟文州被他叨擾了一早,現見著能跑的機會,喜都來不及,怎會去眼紅不樂意,立時笑著準備恭賀,可他剛張嘴露了一個字兒,就被通訊員打斷給打斷了。
他猛拍一下大腿,“不是,哎呀…錯啦!”,臉色懊惱,且急且羞,“叫的是孟同誌!”
才抬了兩步腿的陸亮就這麽被定住了,整個膚色通紅,看著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空氣瞬間凝固了。
三個人中,隻有孟文州的臉色未有變化,他點了點頭,輕聲的說著:“好,知道了,幸苦王同誌了。”
隨後扭頭走向辦公室,徒留通訊員與陸亮兩個大眼兒等小眼兒,通訊員自覺有錯,低著頭呐呐說了兩句,就快步離開。
“上海…出差…找他?”這幾個詞在他幹澀的喉嚨裏無聲地滾動,卻燙得他心口發疼。
怎麽可能?他陸亮都去過多少年了,怎麽會把他撇下,叫上了孟文州?
他一個農村小夥兒懂個什麽?
不就是會寫幾個漂亮話麽,他等登報靠的是自己麽,靠的明明是廠子裏的好題材,這好題材,誰寫誰出名。
遠處走過幾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麽,但他們臉上都帶著笑兒,風一吹,陸亮被激出了一身冷汗,他們都在多會兒了?自己冒認的開會兒的事兒,是不是都被他們看到?
恥辱和憤怒像毒藤一樣纏繞著他。
回想剛剛的一切,一股熱血“嗡”地一下衝上頭頂。
姓孟的那個鄉巴佬肯定早就知道了!
他咬著牙暗恨,憑什麽?一個農村來的泥腿子,也敢搶他的路。
臉上的神情也越發變得陰暗凶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