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時，四周一片漆黑。從紫金山第一峰和梅花山方向不斷傳來槍聲。張少卿看了看槍聲傳來的方向，又看了看唐司令長官渡江的方向，想想自己從湖北老家考上中央軍校後以優異的成績被教導總隊編入軍士營，並在36年被總隊長桂永清推薦給德國軍事顧問法肯豪森到德國進行軍事交流學習，盧溝橋事變後，所有派往國外交流的學員全部召回，淞滬會戰他參加的時候已經快11月，慘烈的淞滬會戰他作為預備隊投入進去後沒多久就前線後撤至南京修整，現在他的同學應該沒幾個了，現在教導總隊大部分都是淞滬會戰後整編的，在整編時他本來也被安排到新兵連當連長，他拒絕了軍士營營長的好意，他不想帶催著這幫沒上過戰場的新兵去和精英的鬼子兵玩命，說是新兵，其實他們被整編進來的時候連槍都沒摸過。
    正想著入神的張少卿被人擠了擠，“往那邊坐點，這江上的風大了點。”
    胖子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路上你們碰到鬼子了？”
    “嗯，你也碰到了？”
    “你們走後我和1排3排剩餘的從3營防線走的，路上和3營的前後腳都碰到了，後來打散了鬼子就一起過來了。”
    “新的命令是什麽？”
    “現在還沒下達新的命令，先修整吧！”
    “聽說下午的時候有幾艘渡江的船隻，看想過江的人太多過去了就沒再過來。”
    “他現在敢過來，這幫坐不上船的能把他船掀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沉默的看著遠處的江麵。
    天蒙蒙亮，許許多多失去軍官指揮的散兵遊勇，三五成群地由下關方向奔逃而來，邊逃邊罵，驚慌失措。此時，江麵上一眼望不到北岸。滾滾激流之中，盡是人，抱著木柱、門窗、木盆等，順著江水向東漂流。江水翻滾，人頭浮沉。救命聲、嚎哭聲，令人毛骨悚然，在這時候部隊過江已是不可能，到時恐怕部隊早被慌亂的人群衝散。
    上午八時，下關方向忽然傳來槍聲，驚慌的散兵愈加拚命向燕子磯方向奔逃。張少卿收到的命令是各部隊自己設法先行渡江，並告知到江北浦鎮車站附近集合。胖子向其他排傳達命令了，叫他在這等他，一會一起走。
    張少卿看了看江麵上不斷溺水的百姓和散兵在冰冷的水中做著垂死掙紮，自己又何嚐不是在垂死掙紮呢？但是他知道自己可以死，但不能是這麽個死法。
    紫金山上的槍聲已經沒有了，估計再也不會響起了！整個教導總隊在城外的都在這了，負責防守城門的幾個團估計都凶多吉少，也不知道他們最後能不能突圍出來，突圍出來後還剩幾個。
    集結的3個團約有800多人陸續收到命令後有的跟隨長官跳入冰冷的江中，有的向燕子磯方向移動，準備在那裏想辦法渡江，長官都已經各自尋找生路了，他們這些大頭兵也隻能相約自己過命的弟兄一起尋找活路。
    張少卿整理整理了裝備，看了看跟隨他的2排的4個殘兵，人人帶傷，於是對他們說道：“弟兄們，命令你們也收到了，各自渡江，從現在開始，願意跟著我一起走的，我們去燕子磯，不願意跟著走的，你們可以自由行動，能活著的就到浦鎮歸隊，解散！”
    孫元成等4個人互相看了看，有兩個人願意跟著張少卿一起走，其他兩人選擇就地下水橫渡長江。
    張少卿尊重他們自己的選擇，這個時候說好聽點是撤退，難聽點就是潰兵，大家道完別後，張少卿就四處看了看，也沒看見胖子跑哪去了，這時候大部隊都開始擁擠了起來，他想找到胖子，擁擠的人群帶著他往燕子磯方向移動著，一邊被擠著向前走，一邊大喊胖子的名字，看能不能有個回應，最終還是走散了。
    被人群擠著走了3個多小時到了燕子磯，灘塗上滿是各個部隊的軍人，約有3000多人人擠人的站在岸邊有的在拖樹紮竹排，有的抱著能漂浮的東西就縱身跳進冰冷的江中，江裏滿是人頭，不少於1000餘人在水中上下沉浮，張少卿三人看看這陣仗，估計附近連個樹枝都找不到，就憑他們3人靠體力遊到江對岸，可能性不大，但是也要碰碰運氣。於是他帶著2人分頭去附近山頭上、沒走的老百姓家裏、空餘的民房中看能不能找到漂浮物。幾人分頭找了1個多小時，在約定的時間回到碰頭的地方，3個人頭兩手空空的互相看著，山上的樹幾人根本沒有砍伐工具，民房裏連個房梁的木頭都被人拆跑了。
    嗡~嗡~嗡~
    “敵機！”
    人群中有人大聲喊道，反應過來後，有的四散逃去尋找掩體，有的不管不顧往衝向江水中。
    噠噠噠噠噠~
    一架日軍偵察機上的機炮開始對著江岸邊的人群掃去。
    從高空看去人群中頓時出現兩條鮮明的血線，空中炸起一團團血霧，最後這些血霧連成一片飄散在空中。
    “麽西麽西，航空大隊第五小隊在南京沿長江執行偵查任務，坐標xxx.xxx，有大量的支那軍人和百姓，準備渡江，匯報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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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繼續執行偵查任務。”
    偵察機上的飛行員收到航空大隊指揮部的指令後繼續向前飛去。
    張少卿看著飛機一輪掃射後繼續向東飛去，扭頭對著身邊的人群大喊道：“快跑！這是偵察機，轟炸機馬上就來了！”
    喊完轉身就向後拚命的擠，孫萬成兩人跟著張少卿使勁的推搡著人群，這時候剛經過一輪機炮掃射，人群非常混亂，叫喊的、哭嚎的、慘叫的，不少軍人和百姓都在推搡中被擠倒在地，然後被一雙雙腳踩在腿上、胸上，然後就再也站不起來了。人群中聲音混雜不堪，大部分人隻想著趕快過江，隻有過江了才有活路，所以都使勁的向江邊擠。
    張少卿3人在人群中推搡了20多分鍾才擠到人群外圍，看看了周邊，拚了命的往遠處的小山包跑去。
    不一會遠處的天空上漸漸出現幾個小黑點，轟鳴聲越來越大，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前麵的瘋了一樣往江裏跳，中間的有往前麵擠的有往後麵跑的，頓時亂成一團。張少卿三個人趴在一個大石頭後麵看著人群，拚命地大喊道：“快跑啊，散開了跑啊！”
    天上6架96式陸上中型攻擊機成2個三角形向燕子磯飛來，幾千人在江岸邊排起了一條長線，無遮無掩，6架飛機向江岸邊的人群俯衝過來。
    啾~啾~啾~
    尖銳刺耳的破空聲越來越大，轟~轟~轟~一陣爆炸聲傳來，接著一陣氣浪把人群都掀倒在地。
    噠~噠~噠~
    飛機上的機炮也在向人群掃射著，空中的血霧一團一團升起，伴隨著殘肢斷臂飛向天空又掉落下來。
    “狗日的小鬼子，我c你祖宗！”
    三人紅著眼看著地獄般的場景，慘叫聲一浪一浪的傳進他們的耳朵裏，張少卿一隻手死死的扣在石頭上，鮮血順著指尖留下五條鮮紅色的血痕。
    日本的飛機幾枚航空炸彈投完之後，又對江岸邊的人群和江中渡江的人群徘徊著用機炮俯衝掃射，小鬼子的機炮打中人人就碎了，運氣好的斷個手斷個腳。天空被血霧染成了漫天的紅色，混黃的長江也被血水染透，更糟糕的是從長江上遊又駛來幾艘日本的炮艇，對江中和岸邊手無寸鐵的中國人無差別屠殺。
    看著天上的日本飛機漸漸遠去，張少卿喊了一聲快速往江邊奔去，跳進一個彈坑就跳了進去，但坑裏已經被水泡了一半了，他就爬在水窪裏，快速拿起槍對著江中的炮艇射擊，這時候他也不管能不能打中，他需要用槍聲把炮艇的火力吸引一部分過來，給江裏的同胞爭取一線生機。
    嗙~嗙~嗙~3杆中正式步槍向著江中的鬼子炮艇射去。
    “開槍，別停，也別管打不打的到。”
    張少卿一邊說一邊快速的拉動槍栓。
    噠噠噠~噠噠噠~
    一陣捷克式輕機槍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張少卿側著頭，朝著不遠處彈坑裏的幾個袍澤揮了一下手，對麵也對他揮了揮手，雙方都很有默契的接著射擊。
    隨著他們兩邊的反擊，在轟炸和掃射下幸存下來的人也開始自行的向江中射擊。
    “孫元成，去死了的身上找點子彈過來！”
    “是！”
    孫元成起身把步槍丟在彈坑裏，從身上抽出刺刀就貓著腰就往遠處的岸邊跑過去，一個單坑一個彈坑地跳著，一邊躲避著炮艇打過來的子彈，一邊用刺刀割下死去戰友身上的子彈帶往脖子上掛。
    身上掛了10來個子彈帶後，就迅速的往張少卿那個彈坑方向跑去，他也來不及看子彈帶裏有多少子彈，隻要順著一捋，有子彈的他直接割開子彈帶就往身上掛。
    嘩啦~
    孫元成一個滑鏟梭進彈坑裏後，迅速的從子彈帶裏往下取彈橋，10來條子彈帶裏總共就27個彈橋，100多發子彈，孫元成把子彈分開放在兩人側邊，然後拿起步槍也開始往江中射擊。
    噠噠噠~噠噠噠~
    轟~轟~轟~
    江裏的鬼子炮艇可能感覺到了威脅，有一艘從屠殺渡江的人群中挪開了槍口，對著岸邊張少卿這群不屈的中國軍人射擊過來。
    啪啪啪~子彈打在張少卿前麵的沙灘上，飛濺起一團團沙子，對岸已經渡江的部隊也開始對江中的炮艇展開攻擊，掩護正在渡江的人群。剩餘的炮艇有一部分也調轉槍口向對岸還擊。
    張少卿看著對岸已經開始掩護了，他收起槍，把子彈裝進身上的子彈帶裏，對著身邊的兩人說：“對岸開始掩護了，我們也準備撤，這江我們是過不去了，一會鬼子要是步兵追上來咬住了，我們就走不了了。我準備往下遊走，再尋找渡江的地方，你們有沒有別的意見？”
    “排長，我聽你的！”
    “我也是！”
    “好，出發！”
    說完就起身從彈坑裏往後麵的樹林裏跑去，二人緊跟著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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