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卷著，在醫務室的玻璃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白莞捏著咬了一口的蘋果，果肉的汁水在齒間漫開，卻嚐不出半分甜意。
    蘋果核處細密的紋路像極了她腦海裏糾纏不清的謎團，越看越讓人心煩意亂，她索性將蘋果擱在床頭櫃上，塑料盤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南宮惜緣整理著垃圾的動作頓了頓，垂眸望著白莞蜷在病床上的單薄身影。她輕歎一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指，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過來："抱歉，知道得太快對你不是什麽好事。"
    白莞扯了扯病號服的下擺，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月牙狀的紅痕："嗯......”
    南宮惜緣將垃圾收好，就準備離開，她起身時，衣擺掃過床邊的金屬欄杆，發出細碎的沙沙聲："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推開醫務室的門，暮色像潮水般湧進來。白玥倚在斑駁的白牆邊，發梢垂落幾縷銀絲，在夕陽下泛著微光。
    南宮惜緣壓低聲音，語氣裏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我沒告訴她。"
    "嗯。"
    白玥挺直脊背，紫色衣裙的下擺掃過牆角的消防栓，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隨後推門走進醫務室。
    門重新合上的瞬間，南宮惜緣靠在冰涼的牆壁上，閉眼揉著眉心。白莞床頭的電子鍾發出細微的滴答聲，混著她劇烈的心跳，在胸腔裏震出悶痛。
    “抱歉，我也是為了你好。”
    並不是她不想告訴白莞真相，而是因為她一旦接受了這份記憶，勢必也要承擔曾經所承擔的一切。
    現在的她，理應過的更好，而不是去背負那過去的責任。
    白玥走進房間時，白莞正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發呆。
    那片形狀詭異的水漬像極了記憶裏某個模糊的輪廓，每次想要抓住，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想什麽？”
    聽見腳步聲，白莞慌忙抹了把眼睛，強撐起一抹笑："沒什麽。"
    白玥在床邊坐下，床墊下陷的弧度讓她離女兒更近了些。她伸手撫平白莞額前翹起的碎發，指尖觸到女兒溫熱的皮膚，仿佛觸到了一團隨時會熄滅的火苗。
    "連我也不願意說嗎？"
    白莞抿著唇，喉嚨發緊。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裏漏進來，在床單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像極了她記憶裏支離破碎的片段。
    她突然抓住白玥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媽媽，你肯定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吧？能不能......和我說一下。"
    白玥的瞳孔微微收縮，窗外的風掠過樹梢，掀起一陣沙沙聲。她看著女兒泛紅的眼眶，輕聲道："你真的想知道過去的事嗎？"
    白莞用力點頭，喉結上下滾動："嗯......"
    白玥凝視著女兒眼底跳動的渴望，伸手輕輕擦掉她眼角的淚珠，觸感像在觸碰易碎的琉璃："隻要你想，我隨時可以告訴你。”
    “但是，當你知曉以前的事後，你想做什麽呢？"窗外的暮色漸漸濃鬱，將房間染成深沉的藍灰色。
    白莞愣住了。她無數次在夢裏追逐那些破碎的畫麵，奔跑在無人的房間裏，陌生的聲音此起彼伏，模糊的身影時不時的顯現著。
    可當記憶真的觸手可及時，她卻突然迷茫了。
    "我不知道。"白莞的聲音帶著哭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她蜷縮在母親懷裏，聞著熟悉的檀香，好像她小時候做噩夢時，也是這樣被母親緊緊抱住。
    但那個地方很陌生，和現在所在的地方完全不一樣。
    白玥輕輕拍著女兒的背，像哄著受傷的幼獸："傻孩子，為什麽要糾結於過去呢？無論是過去的你，還是現在的你，都是一個人。"
    白莞卻固執地搖頭，眼淚洇濕了母親的衣襟："但是......我總覺得缺了什麽......"
    她想起深夜驚醒時，記憶中殘留的身影，那些被遺忘的片段，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她無法安寧。
    白玥輕輕鬆開女兒，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她伸出小拇指，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泛著淡淡的珍珠光澤："好，那我們做一個約定怎麽樣？”
    “約定？”
    “等你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找回記憶後，我就會告訴你全部。"
    白莞看著母親的小拇指，恍惚之間想起了什麽……曾經她也和誰這樣約定過，但好像到最後，誰也沒有遵守約定。
    “……”
    “相信媽媽。”白玥的聲音好似帶著魔力，讓猶豫的白莞瞬間做出了決定。
    "好。"白莞伸出小拇指，輕輕勾住母親的，"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她的聲音帶著破涕為笑的顫抖，窗外的暮色不知何時漫進了房間，將母女倆的身影暈染得柔和。
    白玥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發絲柔軟得像雲朵："好好休息，媽媽先回店裏了，這次離開太久了，普羅米修斯該犯牢騷了。"
    她笑著起身，衣裙下擺掃過床頭櫃，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風。
    "等一下，媽媽。"白莞突然叫住她，聲音清脆得像是突然綻放的花。
    白玥疑惑地回頭，白莞朝她招了招手。她走過去，在床邊蹲下，膝蓋發出輕微的響動。
    突然，額頭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白莞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愛你媽媽，明天見！"白莞歪著頭笑，眼睛彎彎的，像盛滿了星光。
    白玥愣了一瞬，眼眶突然發燙。記憶裏那個倔強的小女孩，不知何時已經長成了能溫暖她的大人。
    她伸手捏了捏女兒的臉頰，轉身時，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墜在深藍色的風衣上，暈開小小的痕跡："好，明天見。"
    門緩緩合上，白莞望著緊閉的房門，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掌心。
    她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見過媽媽了，但那是什麽時候呢？
    白莞很確定，那絕對不是現在的任何一個地方，那記憶中被媽媽抱著的畫麵，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經曆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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