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唯才，何須拘泥出身？薑無塵雖年輕，卻已在馬匹交易中證明其能。他所提‘財計監察司’，旨在監管，而非幹預，正是對症下藥，彌補我大梁軍需財政之疏漏。至於所謂‘資敵’之憂，兒臣亦有耳聞，某些軍需采辦環節，確有不法之徒上下其手，中飽私囊，損公肥私，若不嚴查，長此以往，國庫空虛，邊防危矣！”
    趙承熙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既捧了薑無塵，又暗暗將矛頭指向了某些人，更點出了“資敵”的可能性，無疑是在劉黨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
    一些素來不滿劉承誌專權，或是傾向於改革的中立派官員，聞言也紛紛點頭。
    “二殿下所言極是！設立監察之職，有百利而無一害！”
    “正該有此一司，好好查查那些爛賬！”
    朝堂之上，再次陷入激烈的爭辯。
    大皇子趙承安依舊站在那裏，麵色平靜，仿佛置身事外。
    但無人注意到，他對著身後一個不起眼的官員，使了個幾不可察的眼色。
    那官員微微點頭，悄然後退半步，隱沒在人群中。
    龍椅上的趙宸豐，始終麵無表情地看著下方的爭吵，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龍椅扶手上的蟠龍雕刻。
    薑無塵的提議，確實讓他心動。
    軍需和內帑的賬目混亂，他不是不知道。
    設立一個獨立機構來監督，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
    但，這個機構的權力，會不會太大？
    薑無塵這個人，他真的能掌控嗎？
    良久，殿內漸漸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龍椅。
    趙宸豐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此事體大，涉及朝廷體製，非一朝一夕可定。容朕，再思量思量。”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薑無塵，又若有似無地掠過劉承誌。
    “退朝吧。”
    皇帝沒有當場拍板，這讓雙方都鬆了口氣，卻又都提著一顆心。
    散朝後，薑無塵剛回到府邸，陸清婉派人送來了兵部尚書陸虎的口信。
    “家父讓轉告薑公子，設立監察司一事，利國利民，他原則上是支持的。隻是此事牽扯甚廣，他暫不便公開表態。若陛下最終允準，陸家在軍需後勤賬目交接上，會給予方便，但望公子行事務必謹慎，莫要觸及軍務核心，以免引火燒身。”
    薑無塵謝過傳話人，心中了然。
    陸虎這是在表明立場，既是支持，也是提醒，更是劃清界限。
    他剛送走陸家的人，顧一劍便從外麵閃了進來，神色帶著幾分異樣。
    “公子，有件怪事。”
    顧一劍壓低聲音。
    “這幾日，有個自稱來自西域的胡商，一直在咱們布紡和府邸周圍打轉，還試圖向門房遞話，說……說手上有關於劉相爺的‘大秘密’，想見您一麵。”
    西域商人？
    劉承誌的秘密？
    薑無塵眉頭微挑。
    【係統分析：未知身份“西域商人”出現，聲稱持有劉承誌負麵信息。真實性：未知。風險：中等可能為陷阱或第三方勢力試探）。機遇：中等可能獲得關鍵證據或盟友）。建議：保持警惕，查清其底細再做接觸。】
    “哦？”
    薑無塵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
    “有點意思。派人盯緊他，摸清他的底細，看看他到底是什麽來路，接觸過什麽人。暫時不要驚動他。”
    “是。”
    顧一劍領命。
    這京城的水，真是越來越渾了。
    剛投下一塊石頭，就炸出了意想不到的魚。
    書房裏靜悄悄的，隻有薑無塵指尖叩擊桌麵的輕響。
    他腦子裏還在盤算著“財計監察司”的事。
    這步棋能不能成，就看龍椅上那位的心思了。
    就在這時，管家腳步匆匆地進來，壓低聲音稟報：“少爺，翰林院的餘大人來了，說是特來拜訪。”
    餘守誠？
    薑無塵叩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
    這位新科狀元，劉承誌的得意門生，這時候跑來幹什麽？
    “請他去待客廳。”
    待客廳內。
    餘守誠人還沒完全踏進門檻，那誇張的笑聲就先傳了進來：“哎呀，薑公子！昨日朝堂之上，聽君一席話，真是叫餘某茅塞頓開，佩服，佩服之至啊！”
    他拱著手，臉上堆滿了熱絡，那姿態，比上次在瓊林宴上可低了不少。
    薑無塵起身，臉上掛著得體的客氣：“餘大人太客氣了。不過是些不成熟的想法，當不得大人如此誇讚。”
    兩人分賓主落座，丫鬟奉上茶。
    寒暄了幾句風花雪月，餘守誠端起茶杯，狀似不經意地吹了吹熱氣：“說起來，最近京城裏好像熱鬧了不少，聽聞來了些西域的胡商？薑公子生意做得大，想必也接觸過吧？”
    來了。
    薑無塵心裏門兒清，麵上卻是一副茫然的樣子：“哦？胡商？這倒沒太注意。最近淨琢磨朝堂上那點事兒了，頭疼得很。”
    他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苦惱：“陛下那兒還沒個準信，這心裏七上八下的，哪還有閑心管別的。”
    他幹脆把話題往朝堂上引，抱怨了幾句設立新司的阻力，又“請教”起餘守誠這位翰林高才，該如何措辭才能更好地讓陛下理解自己的“苦心”。
    餘守誠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想掩飾什麽。
    他大概沒想到薑無塵這麽“坦誠”，把自己的“焦慮”全擺了出來，反而讓他準備好的試探落了空。
    又旁敲側擊了幾句，見薑無塵始終圍著朝堂那點事打轉，對什麽“西域商人”壓根不接茬，餘守誠也覺得無趣，隻好起身告辭。
    “薑公子留步，公務在身，改日再來叨擾。”
    “餘大人慢走。”
    門一關上，薑無塵臉上那點客套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劍。”他對著屏風後喚了一聲。
    顧一劍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
    “派人跟緊了姓餘的，”薑無塵的聲音冷了下來，“看他從這兒出去都見了誰，說了什麽，一字不漏報給我。”
    “是，公子。”
    顧一劍領命而去。
    薑無塵走到窗邊，看著外麵陰沉沉的天。
    餘守誠這趟來，八成是替劉承誌探口風的。
    看來，那個神秘的“西域商人”確實戳到了老狐狸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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