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司衙門裏，幾匹新趕製出來的毛氈，還有幾件厚實的羊毛短褂，整齊擺在長案上。
    摸上去手感綿軟，顏色也染得勻淨，跟以前邊境上那些又糙又紮人的玩意兒，簡直天壤之別。
    薑無塵拿起一件短褂掂量，入手溫軟，分量紮實。
    “把這些樣品，還有第一批試製出來的五百條軍毯，立刻送進宮裏，給陛下過目。”
    “是，大人。”一個吏員趕忙上前，小心把東西包好。
    前後不過兩天，宮裏就有了回音。
    禦書房。
    趙宸豐指間撚著塊巴掌大的深灰色毛氈，那細膩柔韌的觸感讓他有些意外。旁邊還攤著件小娃兒尺寸的羊毛褂子，針腳細密。
    “薑無塵這小子，還真有點門道。”趙宸豐臉上難得鬆快幾分，“這處理羊毛的法子，要是真能推開，北邊那些兵卒子冬天能少遭多少罪。”
    他看向旁邊侍立的老太監：“傳旨，羊毛務試行看著不錯，讓薑無塵用心辦。兵部、戶部那邊，該給方便就給方便。另外，賞黃金百兩，讓他再接再厲。”
    “奴才遵旨。”
    監察司這邊剛接了賞賜的旨意，後衙簽押房裏，顧一劍悄無聲息地進來了。
    他把一張疊得極小的紙條放在桌上，紙糙得很，上麵用一種怪模怪樣的墨水寫滿了細密的符號。
    “公子，盯了這麽久，總算截到一份風媒內部傳的密令。”顧一劍聲音壓得很低，“找人解開了，裏頭提到一份……‘山河輿圖’。”
    “山河輿圖？”薑無塵動作頓住。
    這名字，他好像在某些雜七雜八的舊書裏瞄到過，說得不清不楚，隻曉得是前朝的秘聞。
    【係統，分析‘山河輿圖’。】
    【信息庫檢索中……山河輿圖：前朝鼎盛時繪製的絕密國土全圖，精細得嚇人。不光有山川河流、關隘要道，還標了幾十處沒公開的礦脈、藏糧地、軍塞位置。有些野史瞎猜，說上頭還標了前朝皇室完蛋前，偷偷轉移的寶藏埋在哪兒。】
    【關聯分析啟動……‘山河輿圖’跟‘前朝寶藏’的傳聞，對得上。進一步數據比對……這圖最後一次有記載出現的時間地點，跟薑長風將軍負責的永安元年北境‘肅清殘匪’秘密行動，時間、區域，高度吻合！】
    薑無塵捏著紙條的手指驟然收緊，骨節處泛出白色。
    父親！
    永安元年那次秘密行動，對外說是剿匪。可原主的記憶裏，父親回來後，確有一陣子心事重重，好像碰了什麽天大的秘密。
    難道說，父親的死，不光是劉承誌栽贓他通敵那麽簡單？
    還跟這要命的“山河輿圖”扯上了關係？
    風媒下這麽大力氣找這圖，他們背後的人……會不會就是當年害死父親，再把髒水潑到他身上的真凶？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竄上來，激得他後頸汗毛直豎。
    “顧一劍。”薑無塵的聲音裏，有種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
    “公子吩咐。”
    “去異香閣，找那個姓風的。”薑無塵的聲音透著冷意，“別直接問。尋個由頭，敲打敲打，讓他明白，本官最近對前朝舊事，尤其是一些丟了的重要圖冊，好像也挺上心。”
    “屬下明白。”顧一劍領命，身影沒入陰影。
    餌撒下去了，就看魚什麽時候咬鉤。
    才隔了一天。
    顧一劍又出現在簽押房。
    “公子，魚上鉤了。”
    他語速平穩地稟報：“今天屬下再去異香閣那邊轉悠，那姓風的主動湊上來搭話。比上次熱絡多了，話裏話外都在試探。最後，他繞著彎子說，要是薑大人能用監察司的便利，幫他們查查工部、兵部那些封存的老檔案，或者，處理掉幾個‘礙眼’的小角色，他興許能透露點關於那份‘有意思的地圖’的秘密。”
    薑無塵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冷得像冰。
    果然來了。風媒這幫聞著腥味就撲上來的鬣狗，鼻子靈，膽子也肥。隻要有好處，什麽燙手的山芋都敢搶。
    “很好。”薑無塵手指在桌上輕輕叩擊，“先吊著他。別答應，也別說死，讓他覺得有戲，又摸不清我的底。”
    顧一劍點頭，隨即又道：“另外，我們的人發現，大皇子府最近也在加緊動作，好像也在暗地裏打聽‘山河輿圖’的消息，派了不少人出去。”
    趙承安？他也知道了？
    薑無塵眉頭蹙起。這水，真是越來越渾。大皇子也想摻和進來，是為了傳說中的寶藏，還是有別的算盤？
    正想著，門外親衛通報：“大人，二皇子殿下派人送來請柬，請您明日過府一敘。”
    又是趙承熙。這位瞧著與世無爭的二殿下，消息倒是快得很。
    第二天，二皇子府。
    趙承熙還是一副溫潤樣子，親自給薑無塵倒茶。
    “薑大人真是好本事，羊毛務辦得有聲有色，父皇都誇了，連我這兒都聽說了。”趙承熙放下茶壺，話頭一轉，聲音放低了些，透著點關切，“不過啊，最近京城裏，風聲好像有點不對勁。聽說，有人在找一份前朝的舊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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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薑無塵，語氣溫和，卻像能看穿人心：“那‘山河輿圖’，可是個燙手山芋。牽扯太大，水深著呢。當年為了它，鬧出的腥風血雨，可不是說著玩的。薑大人現在聖眷正隆，前途大好，有些渾水，能不趟還是別趟的好。”
    薑無塵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臉上神情沒變：“多謝殿下提點。下官也就是聽了些前朝的閑篇趣聞，當個故事聽罷了。”
    趙承熙笑了笑，沒再多說，轉而聊起了別的。
    離開二皇子府，坐上回衙門的馬車，薑無塵臉上那點客套笑意慢慢收了起來。
    趙承熙這番話，聽著是好心，其實也是試探，甚至可能帶著點警告。他越是勸自己別碰，越說明這“山河輿圖”背後的東西，足夠讓皇子都覺得棘手。
    危險？
    薑無塵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
    為了父親，為了弄清當年的真相，把幕後黑手揪出來，再危險的渾水，他也得趟！
    風媒，大皇子，還有這鬼祟的“山河輿圖”……
    他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能靠近真相，又能保住自己的突破口。
    跟老虎打交道，或許是眼下唯一的路。
    回到監察司，薑無塵立刻叫來顧一劍。
    “傳話給異香閣那個姓風的。”薑無塵的聲音平靜無波，“告訴他，本官對他提的‘合作’，有點興趣。想談細節，讓他拿出點誠意來看看。”
    “是，公子。”顧一劍心裏咯噔一下，但沒多問，躬身領命去了。
    簽押房裏，燭火搖曳。
    薑無塵望著窗外墨色的夜空，他清楚，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更凶險的路。風媒這條毒蛇，得小心周旋，既要借他們的力找線索，又得防著被他們一口咬死。
    這盤棋，越來越繞，也越來越接近核心了。父親死亡的真相，很可能就藏在這“山河輿圖”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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