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潑墨般覆蓋了整座皇宮。
    宮牆側門邊，幾輛掛著陸家商號標記的馬車，靜靜地停在陰影裏。趕車的車夫低垂著頭，看不清麵容。
    薑無塵站在更深的暗處，顧一劍和二皇子趙承熙的心腹王公公在他左右。
    王公公懷裏緊緊抱著個孩子，用厚實的繈褓裹著，隻露出一點點發旋。孩子似乎睡得不安穩，細微的啜泣聲斷斷續續。
    “殿下，委屈您了，再忍忍，馬上就出去了。”王公公的聲音又輕又顫，額角亮晶晶的，全是汗。
    薑無塵往前挪了半步，聲音壓得極低：“王公公，都安排好了。陸家的車混在出城商隊裏，不紮眼。”
    他轉向顧一劍：“你親自去。務必把殿下送到城外莊子上，不能有半點差池。”
    “屬下明白。”顧一劍抱拳，身形筆直。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遞過去，千叮嚀萬囑咐：“顧大人，殿下……殿下就交給您了！”
    顧一劍伸手接過，動作意外地輕柔，穩穩托住。他抱著孩子，幾步就跨上了中間那輛最不起眼的馬車。
    薑無塵探身進去，確認車廂內沒什麽異樣，才對著車夫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車輪滾動，悄無聲息地匯入了準備離城的商隊，融進夜色。
    車隊剛駛出側門沒多遠，幾條黑影倏地出現在附近宮牆的屋脊上，動作輕捷得像貓。
    他們停住，望向商隊離開的方向。
    “是陸家的車。”有人低語。
    另一道聲音帶著冷峭：“陸家？哼，這節骨眼上出城，沒鬼才怪。”
    幾人剛要動。
    一股寒意毫無征兆地從背後襲來，凍得人汗毛倒豎。
    顧一劍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手中長劍已出鞘寸許，劍刃在微弱的天光下泛著幽冷的白。
    “滾。”
    一個字，沒什麽起伏，卻沉甸甸地砸在心口。
    那幾人身子一僵，瞬間明白碰上了硬茬子。相互遞了個眼色，沒敢多留，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
    顧一劍沒追，立在原地，直到車隊的輪廓徹底被黑暗吞沒，他才像從未出現過一般，重新隱去身形。
    幾乎就在太子乘坐的馬車徹底脫離京城範圍的同一刻。
    鐺——鐺——鐺——
    京城方向，急促而沉悶的鍾聲毫無預兆地響起，一下下撞擊著寂靜的夜空。
    緊接著，是禁軍甲胄摩擦和整齊劃一的號令。
    “皇上有旨！陛下龍體違和，著寧王代行監國之責！”
    “即刻封鎖宮門！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各部衙門官員，原地待命，聽候調遣！”
    聲音裹挾著鐵與血的味道，在夜空中反複回蕩，透著不容抗拒的強硬。
    【係統：京城局勢劇變。寧王趙賢已控製皇宮中樞。禁軍核心八成效忠寧王，外圍搖擺。】
    【係統：三皇子趙承啟調動衛戍部隊，目標城門、部分衙門。其麾下約三成兵力響應，餘者觀望。】
    薑無塵站在城外一處土坡上，望著那座燈火驟然黯淡、如同蟄伏巨獸的京城。
    顧一劍已悄然返回，立在他身後。
    “寧王動手了。”薑無塵的聲音很平靜。
    “是。三皇子也動了。城裏已經亂了。”顧一劍答道。
    “不奇怪。”薑無塵轉過身，望向京城，“寧王等不了，老三又是個沒腦子的，一見有機可乘，自然跳出來。”
    他從懷裏摸出一卷早已備好的文書，遞給顧一劍：“立刻派人，用監察司的名義，把這個傳遍京城內外！尤其是各部衙門和軍營駐地！”
    “告訴所有人，陛下隻是身體不適，寧王、三皇子矯詔擅行，意圖謀逆！號召所有忠於陛下、忠於大梁的人，聽從監察司號令，撥亂反正！”
    “是！”顧一劍接過，身影一閃，沒入黑暗。
    文書剛發出去沒多久。
    京城南門方向，隱約傳來震天的喊殺聲，隔著這麽遠，依舊讓人心頭發緊。
    “清君側！衛太子！”
    “寧王謀逆！三皇子亂政！”
    “兵部尚書陸虎在此！隨我殺入京城，勤王護駕！”
    【係統：陸虎率勤王軍已抵南門，與三皇子部衛戍軍交火。】
    “陸尚書倒是快。”薑無塵低語。這位老將軍，果然是塊硬骨頭，關鍵時候靠得住。
    京城徹底成了一鍋沸水。
    喊殺聲、兵器碰撞的銳響、瀕死的慘叫，混雜在一起，越來越響。
    城中多處騰起火光，將墨色的夜空映出詭異的橘紅色。
    寧王控製的禁軍主力，仗著對皇宮地形的熟悉和裝備精良，死死扼守住宮門和內城各處要道，攻勢淩厲，防守更是滴水不漏。陸虎帶來的雖是邊軍精銳，一時間竟也衝不開缺口。
    三皇子的衛戍部隊則在城門和外圍區域跟陸虎的人馬絞殺在一起，還得時刻提防著寧王那邊捅刀子，打得亂七八糟。
    一片混亂裏，還有些身手異常敏捷的黑衣人，像水裏的泥鰍，滑不留手地穿梭在廝殺的縫隙中。
    他們不參與正麵衝突，目標卻很明確——官府的糧倉、武庫。行動間透著一股急切，像是在翻找什麽特定的東西。
    【係統：‘風媒’組織在城內多點活動，目標糧秣、軍械庫。行為模式：搜索。】
    “風媒…”薑無塵心頭微動。這幫聞著血腥味就來的鬣狗，果然也趁亂下場了。他們在找什麽？前朝寶藏的傳言？還是別的？
    【係統戰場評估：局勢膠著。寧王禁軍控內城核心，防禦極強。陸虎勤王軍攻堅受阻，傷亡漸增。三皇子衛戍軍被牽製，自顧不暇。監察司力量有限，暫以傳遞信息、策應為主。】
    【係統推演：寧王為變亂核心，皇宮是其根基。突破宮禁，直麵寧王，方為破局關鍵。】
    空氣裏，硝煙和血的味道越來越濃。
    薑無塵看著係統簡潔的分析，胸中那股一直壓抑著的什麽東西，終於破土而出。
    “寧王是主謀，皇宮是死穴。”他低聲自語。
    他猛地轉頭看向顧一劍：“傳令！監察司所有能動的人手，立刻向南門集結！”
    “去跟陸尚書匯合！”
    “目標，皇宮！”
    “是！”顧一劍領命而去。
    薑無塵不再遲疑，利落翻身上馬。
    夜風獵獵，吹動他的衣袍。
    前方，那座千年古都，正在烈焰與廝殺中沉淪。
    而他，將要策馬，一頭撞進這片漩渦的中心，去掰斷那對已經露出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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