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讓我們一千步卒去野外阻敵，這是哪個孫子想出來的主意？”
    卑沙城前，大誌喘著粗氣，獰著脖子望著正在整理裝備的蕭邢。
    “高尚書，你當如何？”蕭邢語氣平淡，繼續著手中的動作。
    大誌紅著臉，怒目圓睜，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半個字來，隻得恨恨將手中長柄刀重重頓地。
    “二哥，那咱們怎麽辦，難道真的就帶著這些個鳥人去阻擊高句人的騎兵？這和送死有什麽區別。”
    蕭邢將脫下的鎖子甲捆好，用牛筋製成的細繩左右穿插，製成一個背包的樣式。
    “那你有什麽好辦法？”
    “我……不是，二哥，你是咱先鋒營的副統領啊，賀統領不在，你就是我們的頭兒，我們聽你的啊，你問我，我哪知道？”
    蕭邢將放有肉幹和大蒜素的油紙包，塞入鎖子甲做成的小背包中，然後開始拿出小塊磨刀石，開始磨刀。
    “二哥……蕭統領，你倒是說句話啊？”
    見蕭邢一副生死看淡的樣子，大誌急的直跳腳。
    “你還知道我現在是這先鋒營的統領啊？”蕭邢一邊低頭磨刀，一邊揶揄道。
    大誌搓著手尷尬一笑，湊過身來，賊眉鼠眼地環視一周後，低聲問道：“二哥，你給我交個底，我蕭文誌不是怕死的人，就怕死的冤枉。”
    蕭邢神情一怔，沉思片刻後緩緩說道：“我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你信不信？現在整個遼東都是隋軍在跑，高句麗人在追，我們這一千人……”
    “這仗打的是真窩囊！”大誌將頭盔一把扔出老遠。
    “叫兄弟們帶齊家夥，帳篷攜帶不便，將篷布拆成幾塊分開帶，另外向牧民多收集點生薑花椒，路上可能有用，今夜子時全營開拔。”
    “為啥要晚上開拔？”
    蕭邢一腳踹在大誌的屁股上，怒道：“你能快過高句麗人的馬不成？”
    大誌：“……”
    第二天清晨，卑沙城的牧民們才發現了異樣，往日早晨漢人操練的聲音今天沒有響起了。
    ……
    熹微的晨光照在雪原上，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久違的陽光如同害羞的少女般躲在薄雲之後，給人一種呼之欲出的錯覺。
    蕭邢的心情卻不太好——因為雪停了。
    此時距小隊離開卑沙城已有二十天了，若行軍輿圖無誤的話，他們應該已經順利的繞過了平郭、建安兩城，抵近了安市城。
    此處也蕭邢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原因無他，安市城裏有隋軍的一座糧倉。
    高句麗這一年來被隋軍的打的幾乎隻剩一座平壤城，本就不善耕種之事，多以放牧為主，鮮有存糧，偏偏王世積還將高句麗的青苗毀的七七八八。
    加之今年的大雪比往年更早，牲畜凍死無數，高句麗人如果想度過這個寒冬，糧食比黃金還要珍貴。
    安市城有糧倉，所以這裏肯定會吸引高句麗人前來奪糧。
    這一段時日，蕭邢都是安排眾人晝伏夜出，避免遇到高句麗的騎兵。
    一千步卒倘若在茫茫雪原上遇到敵人的騎兵，基本上是十死無生。
    至於高熲的口令阻敵斷後，在蕭邢看來就是一句廢話，這一千人拿什麽阻，用命嗎？就算是用命，這一千人又能耽誤敵人多少時間？
    “二哥……醒醒，已到子時，馬上就要出發了。”大誌半個身子鑽進雪窩，悄聲叫醒尚在熟睡的蕭邢。
    “叫大家抓緊時間出發，邊走邊吃。”蕭邢揉了揉凍僵的臉，長長地呼出一口白霧，“對了，都把牛油抹在臉上和手上，防止凍傷。”
    “好咧！”
    蕭邢將鋪墊的牛皮大氅疊好，從背包中拿出小牛油，細心的塗抹在臉上。
    又拿出一小塊牛肉，天氣太過寒冷，原來還軟嫩的牛肉此刻卻如同冰塊，須先用唾液濕潤後才能咬碎。
    “要是加點辣椒就好了！”蕭邢一邊咀嚼一邊在心中暗歎道一聲。
    此時，他製作的這個簡易版的單兵口糧就體現出了優勢，首先是不需要起火，減小了暴露的可性。
    第二是攜帶和食用方便，可以邊走邊吃，對於他們這群逃命之人來，顯的更加重要。
    第三是能保證正常的能量供給，隻需要配合一點炒粟米之類的主糧，就能保證最基本的生存需要 。
    “出發！都把耳朵給老子豎起來，機靈點，明早就能進安市城了。”隨著大誌的一聲低喝，千人小隊猶如雪原上的一條黑蛇，緩緩向著安市城蠕動。
    這一路安靜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直到看到清晨。
    安市城上隋軍紅色的大旗在晨光清晰可見。
    城外的雪原之上，數不清的屍體，散布在那裏，覆蓋的雪並不能完全掩埋住，隋軍士兵和紅色軍衣，高句麗人和靺鞨人的褐色皮甲點綴在白雪之中，像極了一大群擱淺的魚。
    蕭邢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高句麗人來的速度比他預想的要快的多。
    此時，這一千人的隊伍在白雪皚皚的雪原上，就是一條被擱在案板上魚，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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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跑起來，往城門衝。”
    嘶啞的聲音劃破清晨雪原的寧靜，蕭邢的聲音中夾雜著顫抖。
    大誌還是頭一次見到蕭邢如此慌亂，不禁也緊張萬分。
    千人小隊猛然加快速度，五裏之外的城門就是他們的希望。
    四裏
    三裏
    神情緊繃的士兵們，終於鬆了口氣，有些眼力好的幾乎可以看清城上守衛的臉了，終於趕在高句人的前麵進城了。
    突然，一陣密集的馬蹄聲自遠外的地平線上傳來，整個大地仿佛都在顫動。
    蕭邢順著周圍士兵驚恐的目光看到，在雪原的盡頭一條黑線正急速向著他們的方向衝來。
    高句麗人的騎兵發出野獸一般的怪叫，揮舞著手中的彎刀。
    高句麗的騎兵越來越近，蕭邢這才看清，高句麗的騎兵數量不多，兩百人左右，但都披著皮製甲胄，看裝束應該是高句麗人的精兵。
    在高句麗人的前麵，還有近百名潰敗的隋軍騎兵在逃亡。
    兩方騎兵如學潮水一般湧向安市城。
    “是高句麗的騎兵……”
    千人小隊中開始出現慌亂，有人瘋了一樣向著城門跑去，瘋狂拍打著城門，這座城就是他們活下來的希望。
    “開城門，開城門啊，我們是先鋒營的……”
    “城上的瞎了嗎？開門……”
    大誌扯下身上的牛皮大氅，衝著城牆上大聲怒吼道：“城裏是哪個王八蛋，難道要看著兄弟們死在城下不成？”
    幾息過後，一個聲音自門洞內傳出：“你們歸屬何部？”
    “鷹揚副郎將賀若昌屬下的先鋒營，媽的，你們是縮頭烏龜不成？”
    大誌聽到回應，頓時怒火中燒，一腳跺在城門之上。
    “兄弟，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當值隊正，守城的楊民行將軍不讓開城門，你們不是第一批叫門的，門外那些都看到了嗎？那是前幾天好幾波在城外與蠻子同歸於盡的潰兵。”
    城門內的隊正聲音哽咽。
    “楊民行這狗娘養的……”
    “狗日的，要是讓老子遇到他，我非弄死他不可……”
    “若是能回大興，爺爺非去告禦狀不可……”
    一時間眾人紛紛破口大罵，汙言穢語滿天飛。
    “各位兄弟，別罵了，楊民行乃越國公楊素的五公子，咱們吃罪不起啊……”
    “老子怕個球，反正都是個死……”
    “把楊民行那孫子叫出來，看老子當麵罵他全家十八輩……”
    城門內上一片寂靜，以一種詭異的安靜回應著城下近乎瘋狂的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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