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對裴矩的質疑隨著從遼東郡送回的信煙消雲散。
    裴矩不愧為商業奇才，經過實地考察，優化了蕭邢提出的統一收購、統一銷售的運轉模式，改成統一收購與高句麗、靺鞨合營的模式。
    中原的鐵器、農具、布匹、紙張在兩地都是緊俏貨，裴矩利用特權，在遼東郡和茶阿衝兩地設立商號，專門負責統一收購中原貨商的貨物，再與高句麗、靺鞨權貴聯營銷售。
    此舉解決了商貿交易中的幾大難點。
    首先便是大大縮短了中原貨商的交易時間，貨商們隻需將手中貨物交到商號便可現金收訖，雖然利潤空間小了，但運轉效率得到極大提升，兩較之下亦是好事一件。
    再次便是解決了高句麗、靺鞨的貨幣短缺問題，由商號先將貨物交由兩方的代理銷售，再以收回的藥材、皮貨、牛羊結算，代理方的收益則以銅錢付給，極大地拉動了兩地百姓的消費。
    裴矩赴遼東短短兩月，遼東郡和茶阿衝兩處商號獲利已達十五萬貫之巨。
    想到這才是商道的東段兩處互市，股東們頓時信心倍增，若是打通喀喇昆侖、西域至大秦之路，將是何等潑天的財富？
    不過當漢王趾高氣昂地將五萬貫錢交到太府寺和大盈時，卻連半點浪風都未曾掀起，畢竟對於偌大的一個帝國而言，這點錢如同九牛之一毛，滄海之一粟。
    太極殿偏殿內，三省六部，三台九寺的大小頭頭齊刷刷侍立階下。
    隋文帝望著堆滿案頭的奏疏，嘴角冷笑不止。
    “平日時你們稱讚朕功過秦皇漢武，朕想修建一個小小的太乙宮封禪祭天，你們又百般阻撓這是何道理？”
    階下眾人噤若寒蟬。
    “張尚書，工部請求下撥修太乙宮的三十萬貫你戶部可是拿不出來？”隋文帝突然話鋒一轉，先拿戶部尚書張?開刀。
    張?似是早有準備，不緊不慢舉著笏板出列“戶部存餘雖不多，三十萬貫卻是拿得出，先期已撥付十五萬貫交由工部，隻是戶部與大盈賬目尚未理清，這錢……”
    蕭邢眉梢一挑，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三言兩語就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臣請奏！”正當蕭邢準備出列辯白時，禦史大夫梁毗搶先出聲。
    梁毗和房彥謙兩人數次上奏反對建宮封禪，此時跳出來，隋文帝心中頓時生出幾分不悅。
    奈何群臣齊聚，隻得耐著性子哼出一個‘準’字。
    “臣彈劾司隸台別駕蕭邢借修太乙宮之機，濫用民力、禍亂百姓、貪墨錢糧，致三州九縣農田荒廢萬畝，陷數十萬百姓於水火。”
    群臣麵麵相覷，心裏佩服不已這哪是彈劾蕭邢，這分明是抽陛下的臉……
    近段時日，彈劾司隸台別駕蕭邢的奏疏如雪片般飛入宮中，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借著彈劾之機反對建宮封禪之事。
    蕭邢心中隱隱不安，梁毗鐵麵無私、敢於諫言不假，可如今日這般親自下場太過詭異。
    “梁大夫彈劾蕭別駕之罪可有實證？”
    內史侍郎楊汪笑吟吟搶在隋文帝前發問。到底是聖人身邊的近臣，察言觀色能力出眾，見隋文帝身陷兩難，急忙出來救場。
    “哼！”梁毗輕哼一聲，淡然道“暫無實證，然禦史台風聞奏事皇權特許，莫不是楊侍郎要治本官誣陷之罪不成？”
    楊汪對梁毗話中帶刺不以為意，轉身奏道“臣以為建宮封禪事涉極廣，蕭別駕不辭勞苦，盡心盡責，有人居心叵測誣陷也不可知……”
    梁毗何時受過這等氣，將笏板猛然插進腰間，兩步竄至楊汪身前，怒道“楊侍郎是說本官居心叵測？”
    梁毗雖是文官，身形卻高大，加之讀聖賢書浩然之氣養身，盛怒之下氣勢淩人。
    楊汪一時之間心神激蕩，嘴唇翕動竟不敢出聲。
    “二位息怒！”內史令楊約緩緩站起身，聲音陰柔，“諸公所憂皆為國事，何至於此？”
    楊汪餘光瞥見麵若寒霜的隋文帝，膽氣陡增，冷笑道“下官隻是據實而奏，梁大夫何必對號入座？既無實證，又怎能聽信幾句風言風語耽誤了陛下大事？”
    “三州九縣之地，民壯十不存一，因誤農時絕收之景本官親眼所見，豈是風言風語……”
    “因征調民夫誤農時確有可能，不過……”納言蘇威眼見局勢失控，再顧不得閉目養神，“如今天下安定，朝廷富足，多加些工錢補損便是了，諸位又何必動怒……”
    作為這件事的當事人——隋文帝、蕭邢倒是顯得無足輕重，並無人關心二人動態。
    一聲輕咳聲打斷眾人紛爭，越國公楊素撫平官服褶皺，笑吟吟起身“陛下，臣請奏。”
    隋文帝“準！”
    “蕭別駕統攬督造之事責任重大，然各州縣或為一己之私，陽奉陰違者不在少數，這才致使流言四起，建造之事步履維艱，更有甚者借此事蠱惑人心，陛下不可不防。”
    楊素話剛落音，禮部尚書韋世康舉著笏板上奏
    “越國公所言極是，臣也略有耳聞，征調民夫的三州九縣有人傳‘蕭家郎，黑心腸！獻媚計，蠱皇上，百年之後挫骨揚’這等大逆之言……”
    “何人如此大膽！？”龍顏大怒，殿內瞬間落針可聞。
    蕭邢心中愈發不安，從當初太乙山出現祥瑞之兆開始，整件事便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在發展。
    “蘇納言！”
    “臣在！”
    “惟爾使持節，司隸台別駕蕭邢誌慮忠純，器識明敏，有裨於國，實副朕望，現責其督統建宮封禪，賜金卷，如有不聽召令者，可先斬後報，可授儀同三司。”
    此言一出，連越國公楊素也微微一驚，賜金卷不稀奇，可授其儀同三司確實出人意料。
    “三司”指太尉、司徒、司空，這是秦漢以來地位最尊崇的“三公”。
    被授予者可以享受與三公同等規格的禮儀待遇。
    包括在出行儀仗、車馬服飾、朝會班次。甚至喪葬規格等方麵，享有等同於三公的排場和特權。
    “蕭別駕還不上前謝恩？”楊汪笑眯眯提醒眉頭緊鎖的蕭邢，嘴角彎起一抹弧度，猶如鋒利的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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